建築師呂裕豐把「形隨機能」蓋進生活

彰化建築師呂裕豐指著社區的外圍說:「這條路叫龍涎北路,旁邊這條是龍泉溪,上游是幾千個湧泉冒出來的水,所以叫龍泉溪。」他把基地理解成被路與溪「包起來」的城堡,社區名也順勢而生:「幾位住戶屬龍,我就取『龍盤居』,對聯寫『龍遊千江做寶穴,盤賞百花得福居』,意思是這裡是個得福、得意的地方。」
這條湧泉他特別在意。「水質很乾淨,我們一直整理、維護,讓它成為社區的外護城河。」他不是把水當景觀,而是當成日常:步道、植栽、護岸都依著水的節奏布置,讓居民散步看水、孩子在岸邊玩耍,溪聲成了社區的底噪。
語彙是「現代古典」 不是仿古
外觀帶著尖塔、紅磚、綠瓦、斜屋頂與老虎窗,塑造現代城堡。呂裕豐說:「這是現代古典建築。語彙取自傳統,但每一處都因為機能才存在,不做無謂的裝飾。」他把念書時就反覆練的原則放到口頭禪:「形隨機能而生。」
他舉例自己做公共建築時的做法:「像彰化縣政府,柱廊、飛簷、台基、斗拱,用中國古典建築元素,但在我手上會化成現代構件。不是去仿古,而是讓機能長出形式。如果建案是面海,就自然長出大陽台與落地窗,面溪就做穿透空間。」這個家延續同一套語言:視線可以穿到底,風與光從多個方向進來,戶外的綠意被請進室內。
一樓是朋友的俱樂部 大空間的理由
走進屋裡,第一印象是「大」。沙發、長桌、吧台與一個可升降的小舞台排在同一軸線。他說:「我這裡可以容納五十個人開會。」牆面用檜木、大理石、舊木板與古門扇拼成層次,中央掛著「與龍共舞」的字。
「我很多朋友愛唱日本歌,所以做了舞台跟音響。這裡平常是喝茶聊天的地方,需要時就變成小型會議室或演出場。」他不喜歡把空間切碎:「你一隔間就不一樣了。」大空間才能應付多種變化,這是他對住家的基本想法。
六樓做三溫暖 上到八角亭看夜景
頂層有蒸、烤與大圓浴缸,木作包覆的空間極簡乾淨。外側接一座八角亭,夜裡能看城市燈火與山線。「這裡風乾、無潮,我的窗是氣密窗,外面的雜音不會進來。」
他談到結構與維護:「整棟用筏式基礎,防水、通風、無塵,我都很在意,該做就做到位。」排水、風向、採光以四季推演;設計不追配件,更不追流行,「要能用、好維修,十年後看仍然順眼。」
「行隨機能」的另一面 把人放進去
他把家當成舞台,也當成工地教室。牆面上可見他收藏的明清門扇、家具與書畫。「這些不是擺好看,是讓年輕人摸得到、坐得住。」他笑說自己念建築,卻老愛把材料翻來覆去:「這面牆是超耐磨地板起家的,我把它立起來,跟檜木、石材對話。」
一樓通往樓上的垂直動線,被他處理成「整塊的量體」:道牆、樓梯與電梯合成一個大構件,讓公共空間保持完整。他總結:「設計不是堆造型,是把行為與路徑安排好,相互映的。」
風水與科學並行
呂裕豐不迴避風水。「有人說這裡是龍穴,有地龍王廟,我就當作一種地方記憶。風水很多原理來自舊時代的生活條件,像以前廁所不能在西邊,是因為會臭。現在有管線、有馬桶,條件不同了。」他說自己會尊重習慣,也會用現代工法修正。「氣流、風向、日照、排水,我們都用設計去處理。」
客廳到庭院是一個視覺長鏡頭,落地開口讓樹與草進來。「穿透讓空間放大,人的心也會放大。」他把「肚量」當設計比喻:「我從來不生氣。做人要有肚量,房子也要有肚量。」因此他把珍貴的面寬留給公共活動,而不是切成房間。
養一條乾淨的水 等於養一個社區
繞到外側,護岸鋪著卵石與紅磚步道,雨後藻痕新亮。他說:「完工後我把剩下的材料做成小裝置,蚱蜢、蜻蜓、字母雕,都用廢料焊的。」這些小東西散落在溪邊與平台角落,像註腳也像玩笑。
護溪是長年功夫。他與住戶一起清淤、補修滲漏、種樹,「要的不只是好看,是要維持水的流動性與安全。」當溪水退得很低,石頭與魚蝦暴露出來,居民就知道下一次該在哪裡補強。
他把專業留在身上 也留在家裡
回顧生涯,他淡淡一句:「1966年開業,後來到台中、台北;參與許多公開競圖,得過青年建築師、優秀建築師的肯定。」他說這些紀錄都在作品裡,不必掛滿牆。「建築是語彙。」他重複這個字,「你要清楚自己說的是哪一種語言。」
於是,這座家說的是「現代古典」,斜屋頂、紅磚、老虎窗,沒有多餘裝飾;說的是「形隨機能」,戶外也有大開口、大通道、觀景台下面還能變成舞台;也說的是「地景優先」以西邊的湧泉為圓心,把社區生活慢慢織回河岸,東邊也用仿岩石的技法,做了一個生態池,讓遊客讚賞不已。
把傳統精神放進日常
「不是搬巴黎回來。」他強調設計不是模仿,而是理解脈絡,讓功能長出形狀。龍盤居把這套方法從公共案帶回自宅:一樓像小型會所,朋友來就開唱;六樓是三溫暖與八角亭,抬頭看夜景;外圈是龍泉溪,居民一起養水。
房子因此不只是一棟建築,更是一個被啟動的生活系統。呂裕豐用自己的話把它說得很直白:「設計不是造型,設計是把事情安排好。」在這裡,傳統精神沒有被供起來,而是每天被用、被走、被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