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陳思宏中年危機寫出《鬼地方》

以小說《鬼地方》在國際文壇打開知名度的作家陳思宏。(記者戴德蔓/攝影)
以小說《鬼地方》在國際文壇打開知名度的作家陳思宏。(記者戴德蔓/攝影)

【記者戴德蔓/台北報導】

第一屆「台灣作家節」14日登場,旅居海外多年的小說家陳思宏成為焦點作家之一。以小說《鬼地方》在國際文壇打開知名度的他說,「台灣終於有屬於自己的作家節了」。

他回憶,過去到各國參加文學節,不論官方或民間都各具規模,「每個國家都有作家節,只有台灣一直沒有一個由國家單位舉辦的真正大型作家節。」如今「台灣作家節」正式誕生,對他來說,是補上了台灣文化版圖中「遲來但重要」的一塊。

陳思宏接受《大紀元時報》專訪時談到,真正的創作轉折,來自逼近50歲的「中年危機」,他笑說,處理危機最好的方式,就是回頭書寫故鄉彰化──「那個常被票選為全台最無聊的縣市」。

「但對文學家來說,最無聊的地方往往藏著最多故事。」他說,自己寫的不是旅遊指南,更不是官方文宣,「最無聊的地方,其實是最大的寶藏」。於是,他重新凝視那塊離開多年的土地,寫出後來的「彰化三部曲」,也因此走上現在的創作位置。

讓他更意外的是《鬼地方》在海外出版後收到的回應。「永靖在台灣幾乎沒人聽過,但義大利的鄉下,或美國密西西比,都有人跑來對我說:『你寫的就是我家鄉。』」

他記得,一位密西西比讀者特別告訴他,書中的場景和自己成長的地方毫無差別──蛇、河流、溼熱、保守,甚至對少數群體與家庭暴力都如出一轍。「我原本以為沒人會讀我的故鄉,後來才發現我錯了。」
他笑說:「每個人都來自一個鬼地方。」跨越語言與地域的回饋,也讓他更確信,台灣與世界的距離從來沒有那麼遠。

「鬼」不是嚇人 而是甩不掉的影子

談到《鬼地方》的「鬼」,陳思宏說,中文的「鬼」比想像中複雜得多。「不是鬼月那種鬼,那只是我童年的題材之一。」中文裡的「鬼」也可能是暱稱,例如叫人「小鬼」是親暱;而「鬼地方」更指的是荒涼、被遺忘的所在。

他說,正因為鬼字的模糊,他才想在創作中盡情玩味它的多重意涵,對他而言,「鬼」也包括國家威權留下的陰影、歷史的恐懼、原生家庭與故鄉的牽引,「那些像陰魂不散,一直跟著我們,這輩子都擺脫不了。」

「我真正想寫的,是每個人心中揮之不去的鬼影。」《鬼地方》的初衷,是把那些一輩子甩不掉的影子寫出來,只是他沒料到作品會走到今天這樣的位置。

資訊爆炸時代 讀書成了「最叛逆的事」

面對數位時代的閱讀困境,他坦言,要把讀者重新拉回紙本書,「恐怕已經沒有辦法了」。他笑說,有一天在捷運上一車廂只有他在看書,「我看到前面有人看書超興奮,衝過去一看,結果是佛經…好啦,也是書啦。」

正因如此,他常告訴年輕人:「你們做的事情一點都不叛逆,讀書才是叛逆。」在人人盯著短影音、AI影像的時代,拿出一本文學書閱讀,反而是最反骨的行為。

他也常問讀者:「你想要假的,還是真的?你想一直活在AI生成的幻象裡,還是希望跟這個世界建立真正的情感連結?」他認為這是每個人的選擇。

至於創作者該扮演的角色,他說,就是要「更老派」。「19世紀的珍・奧斯汀沒有電腦、沒有打字機,甚至沒有好用的筆,卻能寫出《傲慢與偏見》。」
他相信,好小說從來不是科技堆疊出來的,「作家最需要做的,就是回到書桌,把心裡最重要的故事說出來」。

他的創作過程有時會刻意手寫,讓節奏慢下來;想快時就打字。手寫與鍵盤的速度差異,反而讓他更能掌握故事的節奏。「這是作者要慢慢找到的方法,回到小說最基本的創作。」

談到AI寫作,他語氣明確反對。「AI其實是剽竊很多作者的東西,我不同意用AI寫小說。」他直白的說,如果有人用AI寫出來的小說還很難看,「那問題不在AI,是你自己」。
「創作者還是要回到故事的原點,好好把心中最重要的故事說出來。」

曾經只賣300本:最大的挫折也是最真實的起點

談到創作路上的挫折,他毫不避諱。「我以前最大的挫折,就是出了一本書後發現只賣了300本,其中200本還是我姊買的。」收到版稅報表時,他心裡有多難堪,「我非常清楚那200本是我姊買的,然後堆一堆在家,又不能送人,因為台灣覺得『送書不好』。」

那段時間,他也問過自己是否適合當作家。「當你覺得自己用生命寫了一本書,全世界卻可能不到100個人讀,那個挫折感真的很大。」但最終他沒有放棄,「因為我真的喜歡寫作」。即使沒有人和他一起開心,他仍繼續寫。

談到是否覺得自己成名,他直說沒有。「這次作家節裡同儕前輩晚輩都很厲害,我不覺得自己特別厲害。」
他自嘲:「我喜歡上台,我就是一個很瘋的人。」不論在大巨蛋還是小型場地,「最後都會回到一件事:我真的很熱愛文字」。

他也說,一切都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功勞,「是很多貴人、出版社、翻譯者願意幫我翻譯,我才會走到這一步。真的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談到最想感謝的人,他毫不猶豫地說是「譯者。」
他說,譯者常被忽略,「台灣的翻譯書還願意把譯者名字放封面,但英美出版常常連封面都不寫,只在版權頁用小字帶過」。然而譯者的費用在台灣其實不高,「真的非常辛苦」,他提醒讀者,譯者是台灣文學走向世界最重要的一群人,「請大家一定要記得他們」。

給新創作者 先理解現實,再確認自己的心

對於想開始寫作、想出書的新創作者,他說,第一步不是浪漫,而是了解現實。「要知道一本書怎麼做出來,要怎麼讓出版社知道你的存在。」
透過文學獎、投稿都可以,但一定要理解實際操作。

更重要的是誠實面對自己的動機。「你為什麼想當作家?」他說,「你喜歡做這件事,就算沒有偉大的回報,它還是會讓你開心的做完。」
這才是創作者最應該牢牢抓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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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19日 |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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