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切膚之痛

一位年輕人在櫃檯掛號，一邊掛號，一邊破口大罵：「那些治糖尿病的醫生，都是在騙吃騙喝的。」他的嗓子，高亢刺耳，全診所的人，都聽到了他的痛訴。

但不是年輕人要看病，他是幫有糖尿病的老媽掛號的。70歲的老媽，服西藥降血糖藥，已30多年了。飯前血糖，有時竟高達370，飯後血糖曾高達500，打胰島素，血糖還是不穩定。老媽佝僂的身子，黑乾瘦，步履蹣跚，滿臉痛楚，滿臉皺紋，眉頭緊皺，眼神茫然。

老媽寸步難行的腳步，兒子沒扶她，當她走近時，我才看到她那雙腳，雙足趾壞疽，難怪老媽那麼痛苦不堪的樣子。年輕人陪著老媽，走進診間，又咆哮著：「我敢說，所有治糖尿病的醫生，都是騙吃騙喝的。」降血糖西藥的副作用，會引發心臟病、腎臟病、腦中風，甚至提高死亡率，高達64%。

老媽從腳踝到腳趾，水腫脹痛得厲害，踝趾皮膚呈灰褐色、咖啡色，近趾頭末端近黑色。西醫說，再治不好，可能就要截趾了。兒子說到這裡，老媽聽了，老淚縱橫，那以後要怎麼走路啊？我拿衛生紙給老媽，擦她那傷心的老淚！

老媽的足趾白天痛，晚上更痛，坐著痛，走也痛，這是最痛苦的糖尿病併發症。不只如此，腳的痛，使得老媽坐立難安，影響睡眠。而且，老媽的耳朵越來越重聽，視力越來越模糊，人越來越瘦，這種煎熬的日子，要怎麼過啊！

老媽恐慌的眼神，著急的問我：「我的腳會好嗎？」沒等我回答，兒子馬上用臺語說：「妳去死死ㄟ好丫啦！」聽了真讓人心痛，我趕緊拉著老媽的手，輕揉她的合谷穴，怕她承受不住，如此傷痛的話。

可憐的老媽，耳朵有點重聽，還反問兒子：「你說什麼？」我正擔心兒子口不留情，口中利劍再發，真沒想到他竟真的重複剛才那殘忍、狠毒、無人性的毒話。我立即請他出去，在外等候。好在老媽重聽，她一臉茫然，還傻愣愣的問我：「他剛才在說什麼？」

老媽很怕針，又怕吃藥，說她吃了很多藥，都沒效，問我有沒有好一點的藥膏，給她擦一擦腳就好。

這時，兒子又衝進來，罵人：「妳實在很沒用啦！妳不聽話，我就不再理妳，就讓妳去截趾，剁掉算了。」老媽老淚在眼眶裡打轉，我立即向老媽保證，會輕輕的幫她針灸，哄了半天，老媽才肯針灸。老媽的聽力以前也很好，家人聽說糖尿病，病久會失聰，所以家人對老媽的重聽，視為理所當然的現象，也沒幫她治療聽力。

針灸處理

老人家針灸，第一針，一定是先針提振陽氣的百會穴，以便針其他穴時，行氣較順利。當我要幫老媽針百會穴時，老媽抱著頭，不肯給我針，說她好害怕針頭部，叫我直接針她的腳就好，所以連手上的配穴，也不肯給我針。

我只好用5分小針，循患處繞一圈，針公孫、太衝、衝陽、地五會、丘墟穴。每下一針，老媽就哀哀叫，甚至針都還沒刺進去，她就叫痛。我只得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另一手針灸，一面說：「惜惜哦！」針完，老媽馬上問：「我什麼時候會好？」

第2診，老媽的腳腫比較消一點，但還是很腫，還是很痛。我問老媽：「妳想不想快點好？」老媽即刻猛點頭，我立即回應：「那妳要勇敢一點哪！才會好得快。」這次老媽只回答：「我怕痛。」

我輕輕握老媽的手說：「我會輕輕的針哦！不要怕啦！越怕越痛，針灸是走氣的，妳越接受它越不痛。針灸的痛，不會比妳的腳痛，針灸不會比妳截趾可怕。」老媽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語：「說的也是。」

老媽糖尿病，日久引起神經病變，足感功能差，血液循環差，終致傷口不易癒合。活血、養血，針曲池、血海、三陰交穴。看老媽間歇性跛行的步伐，有可能動脈阻塞，引起下肢循環缺血缺氧，導致肢端缺血性壞死。促進下肢血液循環，針血海、足三里、丘墟、崑崙穴。

傷口潰瘍，有可能是化膿性感染，解毒，針築賓、血海穴。患處組織液滲出，針陰陵泉、三陰交穴。糖尿病日久造成免疫病變，加上年老臟器功能退化，白血球功能差，對細菌入侵的抵抗力隨之變差，壞疽的形成，細菌可能經血液循環，傳遍全身，引發敗血症，甚至危及生命。所以要調節免疫系統，針合谷、足三里、三陰交穴。

提振陽氣的百會穴，老媽直到第3診，才肯讓我針。老媽到了晚上壞疽處更痛，是因為她心氣不足，又營養不良，心輸出量減少所致，強心原本要針內關穴。看老媽已承受不了針了，我就幫她按摩一下內關穴。

原本老媽的視力、聽力都還有治療的空間，其他腰痠、腎經寒、腎精不足、糖尿病，也都很想幫她一起治療，可是老媽那麼怕針，不知道兒子有沒有耐心，長時間帶她來治療，真是愛莫能助，只好先救急治壞疽。

糖尿病引起的壞疽，示意圖。（123RF）

處方用藥

雖然老媽一直表示不要吃藥。我苦勸她試試看，像她那麼嚴重的壞疽，光靠針灸，我的功夫不夠，況且老媽那麼怕針，都用5分針，都用輕刺激，針灸也無法完全到位。好不容易說破了三寸舌，老媽只肯吃3天藥。

用科學中藥，當歸四逆湯，走末梢，用以溫通經絡，散四肢寒，並養血通脈。

桂枝茯苓丸，活血化瘀，治血栓性靜脈炎，兼補脾益氣。

加雞血藤，活血通絡，清熱解毒，擴張血管，增加血流活力，調節免疫力，還可增加血紅蛋白。加牛膝，引血下行。

傷口處，用石膏、乾薑、蒲黃，拌勻外撒，能收破口。滲出液多，外撒黃連粉。外擦特製藥膏，請老媽頻噴天羅水。

特別囑咐

＊ 糖尿病壞疽，秋冬易發，注意足部的保暖。

＊ 每天用溫水泡腳10分鐘。勿用太熱的水洗澡。

＊ 勿穿涼鞋、夾腳拖鞋、高跟鞋、前頭尖型的窄鞋。

＊ 勿赤腳走路，以防踢傷、受傷而不知。

＊ 修剪趾甲，勿傷腳趾、皮膚。足有厚繭、雞眼要處理。

＊ 買鞋子要在傍晚時間買，此時腳的體積最大。試鞋要站著試。鞋的前端要留手拇指指甲寬的空間，要穿有彈性的鞋底，以防微血管基底膜增厚，微循環障礙。

＊ 自行做強心操：雙手掌手指，用力撐開9秒，用力握拳9秒，連作5次，以期增強心臟打血到下肢的血流量。

＊ 做完強心操，掐手十指指尖。用手指尖，治腳趾尖，還可預防血栓。

第2診，老媽主動要求兒子帶她來針灸，她覺得人比較舒服，腳不會那麼沉重，也肯吃藥了。第3診腳腫開始消退，皮膚顏色漸活潤。第4診，傷口組織漸癒合，步行較不痛了，花了一個月才見改善，療效有點慢，老媽終於露出笑容。

前後治療2個月才穩住病情。但老媽還有一段路要走，雖然時光如流水，卻是人生路漫漫！糖尿病與肝有關係，肝與情緒的疏泄有關係。老媽那雙壞疽的腳，曾一步一腳印的牽著兒子，從蹣跚學步，拉拔長大。此時，也正需要兒子，牽著滿是皺紋枯瘦的老手，但是兒子的手，遲遲不肯伸出！

如果兒子對老媽的態度能好一點，老媽的病就會好得快一點。孝心可節省醫療費用，孝心也是一種特效藥。

——摘編自《七情掛心——迷雲遮慧月》，（博大出版 http://broadpressinc.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