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聚德」的經營危機與轉型困局

「全聚德」曾是中華餐飲文化的標誌,但近些年來卻深陷經營危機。圖為招牌北京烤鴨。(潘在殊/大紀元)
「全聚德」曾是中華餐飲文化的標誌,但近些年來卻深陷經營危機。圖為招牌北京烤鴨。(潘在殊/大紀元)

⊙蕭易

作為傳承161年的北京烤鴨老字號,「全聚德」曾是中華餐飲文化的標誌,象徵著傳統文化與餐飲工藝的融合。不僅是北京餐飲界最耀眼的明星,更是外地遊客必打卡地標,2008年全聚德達到巔峰,國內外顧客爭相品嘗,北京旗艦店門口排起長龍,年營業額近20億元(人民幣,下同)。

但近些年來,這家老字號卻深陷經營危機。2024年,公司營業收入14.02億元,同比下降2.09%;歸母(歸屬母公司)淨利潤僅3,413萬元,同比(較去年同期)下降43.15%,扣除非經常性損益淨利潤1,614萬元,同比下滑65.79%。第四季尤為慘澹,收入3.18億元,同比下降7.12%;淨利潤虧損3,632萬元,同比下降210.25%。

進入2025年,情況並未好轉。1~6月,公司營業收入6.3億元,同比下降8.34%;歸母淨利潤1,238.29萬元,同比下降57.79%。更值得關注的是,全聚德的盈利結構已經異化:投資收益和政府補助(355.8萬元)占其淨利潤的九成以上,主營餐飲業務幾乎喪失造血能力。

2021~2024年,全聚德連續4年累計虧損超過8億元,不僅難以延續昔日的輝煌,甚至還需仰仗當地政府財政支持才得以維持經營。全國80%的門市停業,全聚德品牌店縮減至81家(35家直營店和46家加盟店),北京前門旗艦店日均客流量大幅下滑,昔日的門庭若市如今變得門可羅雀。

曾經「來北京不吃全聚德等於沒來」的盛況已成過去,全聚德越來越像一家「節日限定飯店」:旺季(僅3個月)時遊客湧入,朋友圈打卡熱鬧;淡季則無人問津,生意異常冷清。本質上,餐飲是高頻剛需,而非一次性儀式感,由於情懷支撐難以轉化為穩定收入,這使全聚德無法維持全年盈利。

全聚德的危機並非一夕之間形成,而是多重因素長期累積的結果。其當下面臨的困境,也是諸多中國老字號品牌普遍遭遇的挑戰。本文將從價格失衡、服務滑坡、戰略誤判、轉型困境以及時代錯位五個維度,深入分析全聚德衰落的根源,並揭示出其背後的深層邏輯和結構性問題。

價格與體驗失衡:從「百姓嘗宮味」到「遊客智商稅」

全聚德的定價策略,是導致其衰落的首要原因。早期,全聚德以「百姓嘗宮味」為定位,讓普通消費者享受到宮廷級風味。這種親民的價格體系,不僅奠定了其市場基礎,也強化了品牌的情感連接。然而,從上市之後,全聚德的菜單價格就開始逐步脫離實際。

核心產品烤鴨的定價比市場均值高出83%,一套258元,蘸醬、荷葉餅和黃瓜條再單獨收費。素菜50元起,葷菜百元以上,一壺西瓜汁居然要168元,人均200多元的消費水準,已經超出普通百姓的接受範圍。此外,額外支付的10%服務費,更是成為消費者詬病的焦點。

為了快速擴張,全聚德還放棄了傳統果木掛爐烤製技術,改用電烤爐進行流水線生產,失去烤鴨的靈魂和味道。旗下加盟店品質控管參差不齊,部分門市堪比路邊攤,份量減少、食材不新鮮時有發生。這種高價低質的反差,直接讓品牌喪失性價比優勢,割裂了其與消費群體的心理聯繫。

2014年,一張曝光的「天價」帳單將全聚德推向輿論風口:6道熱菜、一隻烤鴨加主食甜點飲品,費用將近千元。眾多網友紛紛分享類似經歷,質疑全聚德「價格與價值不符」。顧客紛紛抱怨其價格高、服務差、口味退化和就餐環境一般,本地人和遊客迅速轉向四季民福、永樂飯莊等競爭對手。

高價格本應匹配高體驗,可現實卻是菜品份量縮減、口感平庸,消費者稱是在交「智商稅」。象徵儀式與尊貴的價格不再成為品牌壁壘,反變成「一次性消費」,這種失衡直接導致復購率低下,本地客群占比銳減至14.7%。失去大眾基礎,這個曾經風光一時的品牌,遭遇遊客和本地人雙重冷遇。

服務摧毀信任:從注重細節到態度傲慢

更致命的是服務體系的瓦解,它直接放大了價格失衡的負面效應。早期,全聚德曾以嚴格的服務標準而著稱:上鴨時要講解31道工序、演示切片技法和經典搭配,注重細節互動,營造儀式感。然而,隨著公司上市後的急劇擴張,員工流動率上升、培訓機制鬆散,這一傳統優勢已然蕩然無存。

顧客反饋服務人員態度傲慢、等餐半小時無人理會;催菜時回應冷淡,上菜粗魯、傾斜端碗湯水潑濺卻無歉意,甚至推銷高價酒和結帳時加收不明費用。「摔盤子服務」成為網路熱梗,客戶流失率高達61%,消費者直言「花錢買氣受」。數據顯示,近年來全聚德服務投訴量年均增長147%。

服務不是餐飲的附屬品,而是體驗的核心。對於以文化為賣點的全聚德而言,服務下滑意味著品牌口碑陷入信任坍塌的死循環。當永樂飯莊以勤快巡桌、及時添水贏得顧客青睞時,仍在以「老字號地位」自居的全聚德,不僅丟掉了本地客戶,更讓遊客從「慕名而來」轉為「失望而歸」。

戰略誤判:拒絕創新與地域失衡的雙重枷鎖

全聚德在戰略上的失誤,體現在拒絕體驗創新與地域布局失衡。2024年,公司研發投入460.78萬元,同比增長73.99%,但僅占營收的0.33%,遠低於行業平均水平。相比之下,同行「四季民福」通過數位化點餐、菜品創新與空間改造,實現翻桌率5.8次/日時,全聚德的翻桌率卻暴跌至0.7次。

在餐飲消費進入體驗經濟與數位化時代之際,公司對點評平台和社群媒體反應遲鈍,完全忽視消費者需求變化。北京烤鴨競爭者眾多,當顧客為沉浸式體驗支付溢價時,全聚德卻還在炫耀「光緒年金字招牌」。老字號的「體制慣性」削弱了其市場敏感度,在消費降級趨勢下,這無異於自掘墳墓。

更突出的問題是區域發展失衡。全聚德101家門市中,75%營收來自華北,僅北京就貢獻4.56億元。華北毛利率21.6%,華東僅2.64%,東北則為-4.56%。全聚德在2000年後就開始進行跨區域、規模化擴張,然而,在外地市場,遭遇到口味、消費習慣和場景認知等多重壁壘。

烤鴨製作依賴師傅手藝,駐外人力成本高,產品難標準化、口味不適(南方消費者嫌油膩)。動輒兩三百元的「京派高端烤鴨」在當地既無旅遊屬性,也缺乏商務宴請剛需,與本地平價鴨肉之間更存在極高價差,因此,全聚德的全國化布局舉步維艱,長沙、海口、杭州多家南方門市陸續關停。

高價低頻消費難以支撐日常運作,節日依賴症導致盈利波動,地域失衡限制規模效應,服務和體驗不足喪失客戶信任。面對危機,全聚德在2020年展開「斷臂求生」:取消服務費,菜價下調10%~15%,並創新菜品。但效果有限,客流量僅回升3%,客單價卻下跌27%,公司業績陷入「死亡剪刀差」。

轉型困境:焦慮式創新的無效循環

面對頹勢,全聚德不斷嘗試多元化轉型,但這些動作往往用力過猛,卻收效甚微,體現出典型的「焦慮式創新」問題。

首先,品牌形象年輕化脫節。2021年,公司推出IP形象「萌寶鴨」,並在此基礎上推出了聯名盲盒、潮玩周邊、餐車,甚至冰淇淋等文創產品,試圖吸引年輕消費者。全聚德的這波操作,顯然是為了適應時代變化,增強90、00後消費者對品牌的歸屬感和認同感。

然而,這些舉動表面上貼近了潮流,實質卻缺乏文化核心,未能與全聚德的核心產品發生融合:一隻穿上馬卡龍色外衣的老北京烤鴨,終究難以與奶茶、髒髒包、鴨屎香等潮流同頻。全聚德這種年輕化努力因缺乏系統性規劃,最終未能轉化成實際流量。

其次,是門市改造失策。2022年,公司在北京、上海等地投入巨資打造主題店,如「空中四合院」、「龍鳳城牆」和「宮廷風」等。裝修豪華,視覺效果拉滿,希望以這種沉浸式空間吸引年輕人,成為「中式迪士尼」。然而,這種重裝飾、輕體驗的模式,只帶來了「打卡經濟」,並未改善回購率和客單價水平。

顧客吃完飯拍照打卡即走,場景火爆卻無利潤增長,門市淪為「高配照相館」。拍照占大頭,回頭客稀少,企業投入遠大於產出。這種表面化的創新不但未能給全聚德帶來實質收益,無法驅動業績可持續增長,反而加重了公司的財務負擔。 

再次,跨界賣酒更顯倉促。2022年,全聚德進軍白酒市場,推出自有品牌白酒,雖藉資本炒作獲6個漲停板,但因無技術累積、無品牌適配,銷量長期低迷,月銷量僅數百瓶。消費者質疑:一個烤鴨品牌如何駕馭白酒工藝?這種跨界非但未救主業,反而暴露出公司在戰略上的冒險與盲動。

最後,副業零售稀釋核心優勢。2023年,全聚德推出零食品牌「林鹽所」,主打鴨脖、鳳爪、陳皮鴨和鴨蛋卷等休閒零嘴,強調健康無添加,簽約奧運冠軍邢傲偉代言。公司與7-11、大潤發合作鋪貨,同時開設社區便民店賣滷味,試圖構建「餐飲+零售」綜合體,爭奪Z時代流量。

然而,這些副業並非全聚德主業的延伸,而是方向的分裂。渠道與供應鏈缺乏協同,產品競爭力不足,核心優勢被邊緣化,不但沒帶來利潤增量,反而稀釋了品牌的高端形象。品牌定位從「國宴級」淪為「淘寶食品小店」,這讓消費者產生困惑:全聚德到底是高端餐廳還是零食廠商?

全聚德深陷轉型困境,本質上是文化枷鎖的制約:作為「老北京文化象徵」,它背負厚重歷史,既想保住老派身分,又想融進年輕人圈子。這種矛盾導致其創新焦慮,四面出擊卻無一奏效。相比海底撈的快速疊代和新茶飲的80種新品,全聚德仍糾結「鴨子切幾片最講究」,節奏完全跟不上時代。

根源分析:老字號品牌的時代錯位與系統性病灶

全聚德的困境並非孤例,2025年,狗不理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中國標註「狗不理」的門市僅剩12家,日均客流不足300人,跟巔峰時期「一天賣6萬個包子、排隊排到街對面」的盛況比,簡直是天壤之別。而同仁堂在今年上半年,整體營收同比僅增長0.06%,淨利潤卻同比下降7.39%。

近年來,狗不理、同仁堂、王麻子、稻香村等老字號都在不同程度上經歷了口碑滑坡與市場萎縮。其根源在於傳統老字號與現代消費邏輯的脫節,這種錯位並非偶然,而是文化傳承與市場疊代的結構性矛盾。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消費觀念變化。新一代消費者(18-35歲,占餐飲市場60%)注重「體驗與口碑」,不再為品牌情懷或官方背景買單。在信息透明的互聯網時代,一次差評、一段影片、一張擷圖,就能撕開「百年老店」的光環,消費者早已不再盲目崇拜「老字號」,轉而追求性價比、體驗感和社交價值。

在抖音、小紅書算法推薦裡,上熱搜的不是老字號匾額,而是品牌的互動體驗、打卡氛圍與服務驚喜。全聚德31道工序講解耗時長、環境拘謹,等位無零食;狗不理包子需現場蒸製,排隊半小時;同仁堂安宮牛黃丸包裝古板,無AR互動。相比之下,消費者更青睞「即點即食+社交分享」模式。

2024年,小紅書「老字號吐槽」筆記超10萬條,證明消費者已從「盲目崇拜」轉向「理性投票」。全聚德的「宮廷傳承」與「百年工藝」雖有文化價值,但卻未能轉化為可感知的現代體驗。年輕人追求折扣、便利、互動,而全聚德的莊重與儀式感與其格格不入,導致情懷難以轉化為回購。

第二、競爭格局重塑加劇壓力。餐飲行業正在經歷一場結構性洗牌。過去,老字號憑藉稀缺性與政府背書形成壟斷格局。如今,市場開放與消費理性讓壟斷土壤不復存在。競爭者不再是簡單的模仿者,而是利用更強的運營能力和體驗創新,重構行業格局。

他們以更高性價比和優質服務、更強體驗感作為切入點,精準捕捉客戶需求痛點,形成差異化壁壘,迅速搶占主流客群,這種格局重塑直接加劇了老字號品牌們的壓力,導致其品牌競爭力被大幅削弱,市場份額不斷被蠶食、營收持續下降。

以北京烤鴨為例,過去的市場幾乎被全聚德「一家獨大」,但如今已形成分層競爭格局:在高端市場,大董烤鴨強調創新口味,吸引高淨值客群;在中端市場,四季民福主打高性價比+親民服務,穩穩抓住主流中產;在低端市場,便宜坊堅持傳統工藝,追求「原汁原味」。

第三、管理思維僵化。老字號品牌們大多仍停留在「我們提供什麼,顧客就接受什麼」的思維框架中。管理層往往喜歡宣揚歷史,以「供給思維」看待消費市場,強調「承傳」而非「疊代」,研發投入低,缺乏數位化與用戶思維,忽視顧客畫像、會員營運與供應鏈可視化等技術改進。

這反映出一種制度性慣性:老字號傾向於依靠「歷史光環」維持地位,而非依靠「持續創新」更新生命力。於是,當市場競爭演變為「體驗+效率」的比拼時,老字號們效率低下、成本高企,在薄利環境下無法形成價格競爭優勢,陷入被動就成為了必然。

例如,四季民福的外賣占比超40%,小程序支持預約和支付,其抖音直播烤鴨影片,瀏覽量達百萬級;永樂飯莊用區塊鏈溯源鴨子品質,提升用戶信任,增強黏著度,回購率達30%以上。這些競爭對手通過數位化營銷、社交裂變等方式實現業績上升,而全聚德線上收入不足15%,錯失機遇。

這三方面問題共同構成了中國傳統品牌的集體病灶:把「承傳」當成護身符,卻失去了創新精神;以「情懷」自居,卻忽略市場規律;靠「補貼」維持,卻失去自我造血功能。數據顯示,現存千餘家中華老字號中,90%都因這些問題而陷入困境。

結語

全聚德的危機,並非單一管理失誤或短期波動,而是品牌邏輯、經營結構、消費生態三重斷裂的疊加結果。市占率壓縮、品牌定位模糊和盈利模式受衝擊迫使全聚德轉型。然而,「焦慮式創新」收效甚微,不僅未能重塑競爭優勢,反而稀釋了核心價值,使其在市場中進一步被邊緣化。

全聚德的衰落不僅是企業個案,更是傳統老字號與現代消費邏輯脫節的典型體現,反映出文化沉澱成束縛、傳承優勢難複製的共同難題。老字號品牌們在文化敘事上依然高高在上,但在商業邏輯上早已被時代拋離。全聚德的案例是一個警示:老字號若不主動變革,將被時代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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