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詠嘆調】芳苑溼地的討海生活（2）

（續上週）【生命詠嘆調】芳苑溼地的討海生活（1）

——陳銘坤先生（1965年次，芳苑村）

阿坤在溝內深處搭了幾個蚵棚養蚵，起先是為了抾蚵補貼家用。後來發現討海回來還要剖蚵，而他剖蚵動作很慢，又不漂亮，時常刺破蚵肚，且在蚵桌旁又坐不住，於是漸漸的就減少抾蚵。反而留給烏格吃，然後再來抓烏格；留給蟳吃，然後再來抓蟳。

布置蟳管抓蟳

蚵在農曆8月半前會長得很大叢，遇到東北季風來襲，蚵叢就會被風浪打落。有些被打落的蚵，掉到泥沙裡，就好像是種在那裡，也會長大，而且幾乎整年都泡在海水裡，反而長得更快，不到一年時間就長得很大，此時各地的蟳就會進來覓食。

起網機的起網作業。（沙山懷若提供）

此地將蟳細分成三種：菜蟳（又稱正蟳）、灰麻、紅跤番。菜蟳要抓到1斤的較少，當牠們還小時，就在海坪挖洞躲藏，這樣比較不會被吃掉，然後在洞裡不斷脫殼長大，長到約半斤大，就會跑到溝內較涼的地方；灰麻都在1、2斤以上，是從外海進來溝內的；紅跤番在紅樹林及海坪才有，但體積不大。

阿坤在蚵棚四周放了許多蟳管，所謂蟳管，是裁成一截一截約1公尺長10寸寬的塑膠管，一邊封住，只留一邊讓蟳爬進去。因為裡面有得吃又有得住，所以蟳就會自動躲在蟳管裡面，這是利用蟳好躲藏的習性所做的陷阱。

尤其在農曆6月期間，是蟳的交配期，也是脫殼時期，通常蟳會躲在蟳管裡面，這樣剛脫殼後，才不至於被大魚吃掉，所以此時蟳管所抓到的蟳都很肥、很結實。

倒蟳管要兩個人作業較為便利。（沙山懷若提供）

倒蟳管這個動作，通常是他大兒子拿著籃子，由他提起蟳管倒入籃子內。如果有蟳掉落籃子內，再用繩子將蟳螯綑綁起來，這種倒蟳管的工作，兩個人配合著做比較順暢。

阿坤在蚵棚四周總共放置了108支蟳管，分兩天倒，一天倒54支，隔天再倒另外54支，然後休息一天，也就是三天一個循環，所以每次都可捕抓到10幾斤的蟳，賺約6、7千元。

捕魚歷程

阿坤與他大兒子倒好蟳管，抓了幾隻蟳後，又上到了竹筏，他說：「捕魚除了看潮汐外，也要看氣候，通常好天氣幾天後，突然的起風，是最好的捕魚時機，今天天氣晴朗，恐怕捕不了什麼魚。」可是為了讓我見識並做紀錄，他們還是將竹筏緩緩駛入溝內深水處下網。

等待起網的時刻，阿坤娓娓跟我道來捕魚的歷程：他剛開始討海，潮汐流水都不曉得，船一駛出去，大海闊茫茫的，要去哪裡抓魚？幾時下網？幾時起網？都不曉得。若是遇到垃圾太多，網就被勾破，等於還未抓到魚，就要損網，就要賠錢。而且太晚下網，海水漲潮，竹筏跟著潮水流動，很難抓到魚；太晚起網，潮流太強，網就會被勾破撕裂，造成損網。

如果在溝內捕魚，至少還有蚵棚可當作目標；假如去外海捕魚，大海遼闊沒有目標，只能用目測方式做記號，往往誤差非常大，尤其是遇到起霧的日子，更是不知道要駛往何處去？後來就跟園仔買了一臺中古衛星，連修理費總共花了1萬3千元。此後去外海捕魚時，哪裡有魚群就衛星定位，做下記號，下次再來時，網就下在魚群的位置，這樣比較抓得到魚。

所以說「下網」，首先就是要下對位置，再來就是看「流水」（閩南語，潮流的意思）。大流水放較北邊，因為大流水時，魚會順著流水往北游；至於小流水則放較南邊，因為小流水時，流水無法流到北方，只流到南邊。以濁水溪出海口為方位，小流水就要到溪的南邊去抓。

去濁水溪口捕魚，就要研究流水報表在哪時會「停流」（停止漲退潮的時間）？比如12點要停流，就要在11點半下網，下完網大約是停流。停流後半小時就要起網，不然漲潮時潮流很強，就難以起網。然而三牙這種海魚很奇特，要是潮流不強就不會來，潮流越強三牙越動，就愈能抓得到。有時三牙會群聚，稱之為「花」。如果起網「中花」時，先不要起網，再放網下去，讓流水再強些，之後再起網，有時會整群抓起來，一次有十幾萬的收入。

剛開始討海，是用雙手起網，但是就算兩人一起拉網，還是覺得沉重，要是遇到風浪大，更難起網。竹筏小一點猶可，大一點就很吃力，因為起網時，竹筏會跟著網的方向移動，如果是大竹筏，移動少，起網就沉重。所以當他擁有第二艘較大的竹筏後，隔年就購置了起網機。有了起網機，起網就輕鬆多了。但是起網時，如果風勢太強勁，會將網絲吹去卡到起網機的螺絲，此時就要倒退一下，解開網絲，才可繼續作業，不然漁網會攪滾在一塊。

阿坤停泊在溝內的竹筏。（沙山懷若提供）

流水強勁時，起網機的速度就要快，如果網在海底不幸被勾住，就要趕緊起網，不然整張網就被攪去，好運時只是破幾個洞，壞運時則大半張網都會損壞，但這要有經驗。南流（漲潮時的潮流）的時候不能太晚起網，但是越會勾網的地方，表示木頭雜物越多，三牙就愈愛躲，還要停一陣再起網，所以不會討海就抓不到魚。如果出海一趟只抓個2、3千元漁獲，只夠補貼油錢，要是網再受損就要倒賠了。

起初阿坤駕駛竹筏都在溝內捕魚，很少出外海。有一次，六輕附近的許厝寮有位討海人抓到一尾26斤粗皮午（大尾的午魚），他就想說：「反正天氣正好，如果抓不到魚，頂多損失個油錢而已。」就駛到許厝寮外海，剛好遇到南流，漲潮時間，那次抓到兩冰箱（80L及100L）的粗皮午，最大尾是14斤，大都是10斤、8斤，當時價格不好，大尾的一斤才350元，總共賣了4萬多元。從那次起就抓得到粗皮午，不然洘流（退潮時的潮流）時抓完魚，南流就不抓了，因為老一輩的都是抓洘流時間，經過那次之後，就自己摸索到：「原來南流比較有魚。」（下週四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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