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周美君:用音樂陪人回到生活,用呼吸找回自己
走進台東「樂獨書店 × 一凡廳」,沒有舞台、沒有掌聲的儀式,也沒有誰一定要坐得多端正。幾張椅子、一盞燈、一台鋼琴,就能開始。周美君說:「一凡廳不是演奏會,是概念。你坐下來,聽音樂,也在聽你的呼吸。」
讓音樂回到生活 把呼吸變成樂器
她受過奧地利音樂大學的嚴謹教育,也帶過學生升學比賽,但總覺得「演奏」這件事,似乎還可以注入些什麼屬於自己的東西。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音樂的最美境界是一場「自由呼吸」,這無關樂曲的「彈性速度」與「詮釋框架」,這是演奏者的自我覺察與梳理,是從「認知的聆聽」轉化爲「覺知的聆聽」過程。
讓音樂回到生活 把呼吸變成樂器
那是一個翻轉的時刻。
從「不凡」到「一凡」
她曾成立「不凡鋼琴室內樂團」,追求卓越的成功經驗,但她回頭審視,坦白說:「不凡不是我要的方向,我想回到『一凡』。」
「一凡」不是退縮,而是回到「單一、平凡、誠實傾聽內在對話,身體就是你的音樂廳。」所以她後來建立「一凡心識內樂團」——這裡用的是「識」不是「室」,意思是:「回到單一平凡的內心意識裡,就會發現人外在是個個體,內在卻是個群體。藉由覺察,傾聽多聲道的自己,當自己內在的交響樂團裡的指揮家。
她說:「音樂不是一場控制,而是要讓人安住。」
把外在聲音,轉成內在聲音
在一凡廳,沒有「要聽懂什麼作曲家」的壓力。她只提醒大家做一件事:
坐好
吸氣
吐氣
她說:「真正的安靜,不是沒有聲音,而是把心裡的批判聲降到最低。
若有人在聆賞時睡著,她總是說:「睡著不是失禮,而是一場祝福,同時也是身體的需要。」
她看過一些聽眾連來三次都睡著,第四次來參加時,竟能醒著聽完,還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終於能聽見了。」她笑笑說,「這就是作用。」
那通打斷寧靜的電話
有一場演出,大夥的呼吸像同步一樣安靜。突然一位阿公在角落接起電話,大聲對兒子說:「快來!這裡有寧靜!
當下她也愣了一下,心裡也有判斷:「完了,大家會不會覺得被打擾?」
後來才知道,阿公平常跟兒子不太說話,那通電話,是難得的分享與靠近。
她只說了一句:「噪音不一定是問題,有時反而是我們被制約的答案所困。」
面對 AI 的時代:機器可以模仿,呼吸模仿不了
談起現在許多人用 AI 作曲、AI 演奏,她並不恐懼,只是語氣很平靜地說:「AI 可以做到非常精準,甚至比我們更乾淨、更整齊。」但她接著補一句話:「可是 AI 沒有呼吸。」
她不是在否定科技,她甚至覺得:「AI 幫人省掉很多苦練基礎的時間,也讓音樂更普及。」但她認為,如果人只剩下『像機器一樣演奏』,那很快會輸給真正的機器。
「我們的價值不是彈得多快、多準,而是情緒的顏色、呼吸的速度、你在這首歌裡的生命力。」
在她眼裡,真正的未來音樂教育不是「拼技巧」,而是「教學生怎麼感受、怎麼覺察、怎麼讓音樂陪他面對生活」。
這一段觀點,讓許多家長、老師、學生聽了安靜下來。
教育不再「先給自卑,再逼努力」
她坦白承認,自己以前也「很嚴格」,因為嚴格、成績會好。
但她後來問自己:「那孩子快樂嗎?」
她後來,把教法全部改掉:「我教學生怎麼舒服地面對自己。」
錯音不可怕、節奏亂不可怕、情緒來也不可怕,重要的是——你敢不敢呼吸、敢不敢聽內心真正的聲音。
音樂是身體的修復 不是比賽的武器
她常看到,有人一首曲子聽到哭,有人靜默裡落淚。
她說:「哭很好,那表示你開始在聽自己。」
她對聆聽悲傷的樂曲有不一樣的見解。
「當悲傷的情緒被允許抒發,它才能慢慢轉化成慈悲心,進而接納自己,愛自己。」
她的「健康觀」很簡單:「健康不是零缺點,是我願意面對。」
「睡著也沒關係」:這句話救過很多人
她曾在學校演奏,一個孩子靦腆地說:「老師,我因為太好聽了,所以睡著。」
她笑著回答:「身體會說真話。」有人需要哭、有人需要安靜、有人需要睡,音樂都接得住。
希望學音樂的人不再害怕
她說,很多人學鋼琴是從害怕開始——怕錯、怕慢、怕被比較。
「那些怕,很多是從小留下來的。」
所以她提醒每一位來學琴的人:「你可以快樂地學、慢慢地學。」
若今天只做到一件事,把呼吸放進去,那已經是很好的進步。
音樂要回到生活
她常說:「音樂就是生活。」
不是只能在舞台、不是只能穿正式服裝、也不是只能坐得筆直。
她說,
生命中的第一座音樂廳是母親的子宮。「我們生來就能聽(覺察),只是長大之後忘記。」
她從不談高深美學,也不賣浪漫形容,她只一句又一句地提醒——
「如果你能在音樂裡呼吸,那音樂就會成為你的養分。」
「音樂不是考試的武器,而是陪你活下去的力量。」
最後,她像對所有人、也像對自己說:
「音樂裡的無聲經驗,往往比有聲的樂音還要令人醒覺!」
重點永遠不在音樂裡有什麼,而是,你到底有沒有開啟自由呼吸,仔細在聆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