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裡的雕刻聲 澎湖石雕、木雕工藝家蔡志福

蔡志福的工作室在馬公市蔡廷蘭進士第縣定古蹟附近,一進門滿是工具聲。風從窗縫裡鑽進來,石粉在光線裡飄。他說:「石頭冷,手是熱的,熱久了就把功夫煉就起來了。」三十年來,他一直和澎湖的玄武岩對話。
「這塊是西嶼的石頭,硬度四點多,玻璃才五度。」他一邊說,一邊用水沖著石料。「沒有水切不下去,會出火花。」這些石頭從海邊撿來,有的做海龜、有的刻石斑魚,有時也只是順著石形,把它的樣子做出來。他笑說:「雕刻要有運氣,一塊石頭磨到最後,啪一下斷了,就歸零。」
他曾拜師陳世文,老師只收他一個徒弟。蔡志福說:「東西要拜師,不拜師哪懂門道?但真正讓你會的,是每天做。」一開始老師說要先學會做神像二百個,沒想到做的太好了,擺在門前一個一個被拿走,他開玩笑說到最後,他也不知道總共做了幾個。爾後,每次推出新作品,就有企業來談合作,讓它們變成伴手禮或裝置藝術,像七股的扇形鹽雕也是他的作品之一。
從玄武岩到銀合歡
澎湖是玄武岩的島,也是被銀合歡包圍的島。這種外來樹種長得快、根深難除,每到夏天還滿山毛毛蟲。政府想清除,他卻想「變通」。
「我那時候跟他們說,不如讓大家有利可圖。能賣錢的東西,大家就會動手。」他把銀合歡做成筆、飾品。「那時候我自己花十幾萬買車床學,慢慢摸索。做鋼筆、做柴燒壺,還教學生怎麼做。」
他說,銀合歡的木紋細、顏色漂亮,只是太脆,要靠經驗。「這種東西看起來是外來種,其實也能變成地方特色。會做的人少,我就多教一點。」
有一年他用銀合歡做的筆參加全國家具設計比賽,從四百多件作品一路進到決賽第四名。「前三名都是椅子,我是筆。評審說我跳脫,那就對了。」他笑著說。
火與土的顏色
在他的玻璃櫃裡,有幾個柴燒陶坯,表面如黃金色澤。他拿起來解釋:「這是澎湖的土,火山岩多,含鐵。燒到一千三百度後會自然落灰,靠近火的地方會亮,燒不到的地方就暗。」
那是他與陶土藝術家許強照合作的柴燒作品。「那次燒出來金金的,許老師說他做幾十年沒燒過那麼漂亮的澎湖土。」
蔡志福說,他做陶是延伸雕刻的感覺,「澎湖的土有生命,火一燒,它就開口說話。」
刻進時間裡的愛
他最常掛在嘴邊的是「愛」。「藝術如果表現得好,就是愛的表現。你關心人、問候人,那也是愛。」
他拿出一對石雕作品:新郎穿燕尾服跪著,新娘穿著蓬裙。他說:「我用石頭來創作。石頭放一億年都不會壞,比魚骨頭還久,這樣才記得久一點。」
說著又笑:「雕刻不是浪漫,是要有力氣的浪漫。」
教學與傳承
他在學校開過課、辦過研習營,但真正收過一位徒弟而已,就是菓葉社區的長照員歐陽瑋蔓。「我教他們不是只會這個,學會方法,什麼材料都能創作。材料會變,機器也會變,只有手不變。」
但現實有時不如理想。計畫停了、經費沒了,他就回到工作室繼續雕。「能教幾個算幾個,至少手藝沒斷。」
牆上掛著他寫的一句話:「人不用三分功,就想得到天下。」他說,工藝的成就在現在看不出來,「三百年後再看,也許才知道誰留下什麼。」
風中的聲音
工作室的桌上堆滿石頭、木料與工具。每一次打磨,都伴著風的聲音。
「澎湖的風一年吹八個月,這樣也好,灰塵都被吹走了。」他笑。
這些年,他從玄武岩做到銀合歡,從柴燒做到銅雕。他不談傳奇,也不談名氣,只說:「我這一生,就是想讓沒人要的東西變有用。」
石頭、木頭、火與土,都是他的語言。那些被風拂過的作品,也成了島上另一種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