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歌的教室
                「課堂是首交響樂曲,以不同音色的樂器奏著熾熱的音符。我們聆聽、拆解、討論,試圖從音符的縫隙間,捕捉那些被忽視的時代聲響。那是段有歌的日子,而我們是有歌的人。」
操場邊,那間老舊的教室,窗櫺透進的陽光在課桌上勾勒出光與影的紋理,粉筆的細屑輕輕飄浮,風捎來操場的靜默,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謠,低低吟詠著關於知識與音樂的辯證。
有一年春天,我在清大華文所開設了一門課:「流行歌曲專題研究」。流行歌曲在文學研究的視野裡,常被擱置在邊緣。但我始終相信,它如同詩歌與小說一般,訴說著情感、承載了記憶、映照著時代。這門課是個探索,亦是為流行歌曲爭取學術位置的嘗試。
那是帶著寒意的二月,年節的餘韻猶存,我背著電腦與書本,從板橋搭上自強號南下,風景在火車窗外流動,交錯著小鎮與許多不知名的小站,站牌閃過如未曾聽過的歌詞,在火車鐵軌的聲響中,富有韻律。像是一首歌的前奏,輕柔且充滿新學期的期待。
抵達新竹火車站,經地下道從後站出來,步行十五分鐘至南大校區。授課教室在操場旁,是一間陽光透亮的教室,隨風輕晃的樹影,彷彿流動的樂譜,等著被誰來唱誦。
推開門,最早到的那位旁聽生已經打開燈光與電腦,笑著跟我問好。教室中,除了選課的研究生,尚有許多旁聽的學生,帶著各自的期待與問題。有的專心瀏覽資料,復在筆記本上密密麻麻抄寫,堆砌出學術知識的嚴謹;有的則是帶著笑意欣賞歌曲,偶爾還會隨著旋律輕聲低唱。
華文所的學生認真而專注,總帶著畫滿線條與註記的文本,認真詢問每一個文化理論的細節:從符號學談到文化記憶,從歌手的族裔認同談到音樂產業的權力結構。課堂是首交響樂曲,以不同音色的樂器奏著熾熱的音符。我們聆聽、拆解、討論,試圖從音符的縫隙間,捕捉那些被忽視的時代聲響。
那是段有歌的日子,而我們是有歌的人。我總是在下課後,循原路走回車站,途經向晚的街弄與鐵道旁的兒童公園,踩過一片落葉鋪成的地,搭上回臺北的列車。車窗外的光影變換,似這段旅程的間奏,時而明亮,時而幽微。
一學期的課程是短短副歌,時序轉入夏天,課程也轉入尾聲。然而在記憶中,操場邊的這間教室,仍靜靜的佇立著。定神凝睇,彷彿仍能看見投影幕的光、思想的光、笑容的光、歌聲的光,與專注認真討論的學生們。
多像告五人歌詞裡唱的:「只是那一切就像蜻蜓點水,於是那陽光悄悄的,喚醒了黑夜。」或許,流行歌曲在學院裡的腳步,還只是蜻蜓點水,但它曾經存在過,曾經在這間教室裡翩然響起,被認真的看待,被深深的理解。
而這間有歌的教室,或許就是一切故事的起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