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專欄】百萬富翁更幸福嗎?

最近,我看到一篇幾年前的文章,其中提到一項研究表明,百萬富翁比普通人更加幸福。「哦,不!」我自言自語道:「不會又是那些試圖在財富和幸福之間建立相關性的研究吧?」
顯然,很多人都對「金錢是否會增加幸福感」這個問題感到好奇。如果不是這樣,經濟學家和其他雜七雜八的文人,就不會繼續提出這個問題,並就此發表自己的觀點了(是的,只是觀點而已,不是嚴密的結論)。
從個人角度來看,我認為,經濟學家試圖找到財富與幸福之間聯繫的做法是不公平的、誤導性的,而且有些不太厚道。
從經濟學家的專業角度來看,我認為這種研究是徒勞的,因為它們妄圖量化那些無法量化的東西。
幸福能否量化?
在過去的一個半世紀裡,經濟學長期存在的一個問題,就是什麼是可以量化的?
許多經濟學家強調量化分析。「量化分析師」(Quants)是對試圖將經濟現象簡化為數字的經濟學家的非正式稱呼。毫無疑問,在某些領域,數據蒐集和數字計算是合適的。然而,人類生活中還有一些領域是無法量化的,關於這一點我稍後再談。
在此,我們不妨回顧一下世界經濟思想史。19世紀70年代初,英國的威廉‧史坦利‧傑逢斯(William Stanley Jevons,1835~1882)、瑞士的里昂‧瓦拉斯(Leon Walras,1834~1910)和奧地利的卡爾·孟格爾(Carl Menger,1840~1921)等三位著名經濟思想家獨立提出了突破性的邊際效用(marginal utility)概念。
古典經濟學派的主要缺陷在於:儘管它提出了許多有用的見解,但其學者們從未得出令人滿意的價值理論。
試想一下,如果對細胞(cell)的理解不正確,生物學將是多麼的歪曲;如果對價(valence)的理解不清晰,化學將是多麼的混亂?
邊際論者發現,「價值」(value)並不是一個固定的量,而是由個人在特定時間、特定環境下,基於效用和稀缺性,對下一個單位東西的重視程度所決定的;因此,價值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變動的。
所謂的「邊際革命」(Marginal Revolution)催生了三個新古典經濟學派。瓦拉斯所屬的洛桑學派(the Lausanne School)採用了數學化程度最高的方法論。瓦拉斯的繼承者、義大利經濟學家維爾弗雷多‧帕雷托(Vilfredo Pareto,1848~1923)提出了人類幸福可以量化的假設。他甚至發明了「util」(幸福值,來自於英文單詞「utility」效用)一詞,作為他提出的幸福單位。可以想像,帕雷托從未成功找到一個普遍接受的「util」定義。
我們不可能說,A從某次購物中獲得了10個「util」的幸福,而B從一次相同的購物中只獲得了8個半「util」的幸福。事實證明,現代人試圖量化幸福,並以美元、歐元或日元的具體數量來衡量幸福,與帕雷托量化幸福的努力一樣,都遭遇了失敗。
除了經濟學家在試圖量化幸福時,面臨到認識論和方法論挑戰之外,簡單的觀察和常識也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
主觀的幸福狀態,不能等同於客觀的數量,比如100萬美元。
好了,廢話少說,讓我們來看看實實在在的人類生活吧!
有些人很富裕,卻很悲慘
毫無疑問,我們已經注意到了,人類生活是相當複雜的,遠非金錢是幸福的關鍵(或關鍵之一)這種簡單化的觀念所能概括。「金錢帶來幸福」的假設是嚴重的物質主義。它忽略了無形的東西,無論是心理的還是精神的。
我敢說,沒有人會反駁以下充滿哲理的觀點:
(1)有些人在金錢上很貧窮,但卻相當幸福。(無論我們選擇如何定義幸福,即選用滿足、快樂、開朗、滿意、充實、平靜等來定義。)
(2)同樣,有些人很富有,但卻很悲慘。
讓我們先來簡單回顧一下第二個觀點。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一個人收入豐厚,但卻對自己的工作深惡痛絕,以至於夜夜借酒澆愁。
美國詩人埃德溫‧阿靈頓‧羅賓遜(Edwin Arlington Robinson,1869~1935)的黑暗詩歌〈理查德‧科里〉(Richard Cory,1897),這首詩在20世紀60年代由美國著名民謠搖滾音樂二重唱組合「賽門與葛芬柯」(Simon & Garfunkel)改編成了一首纏綿悱惻的歌曲。這首詩講述了一個富翁外表風度翩翩、財富顯赫,卻在某個夏夜突然自殺身亡,與仰慕他的貧困市民形成強烈對比。當一些富裕的人找不到幸福時,這樣的悲劇確實會在現實生活中發生。
我認識一些人,對他們來說,財富在許多方面也是一種負擔。有些人花在管理、維護或增加財富上的時間,比實際享受財富的時間還多。我還認識一些富人,他們焦慮不安,因為他們分不清人們究竟是喜歡他們的錢,還是喜歡他們本人。
一個人可以既貧窮又快樂
我可以舉我自己為例,來說明一個人可以同時既貧窮又快樂的說法。我以優等生的身分畢業,並在密西根大學法學院學習了一個學期,之後我決定轉行做一名教育工作者。我搬到西部,在市內一所高中找到了一份輔導員的工作,專門輔導學區普通高中的輟學生。學期初,歷史老師發現我的歷史知識足以替她上課,便讓我代課三個月。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數學老師身上。
就這樣,我除了輔導員的工作外,還同時教數學和歷史。我當時的工資並不高,每小時2.10美元,這是當時的聯邦最低工資。我唯一能維持生計的辦法,就是打第二份工。我透過照顧一位密西根州的同鄉,獲得了免費食宿,他和我同月大學畢業,卻在畢業五天後的一次工業事故中摔斷了脖子,導致四肢癱瘓。好消息是,五十多年過去了,這位同鄉還在頑強、樂觀的享受著生活。雖然我勉強維持生計,但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快樂。然而,市場告訴我,我需要向前看。當時的最低工資和現在一樣,不足以讓我買房或成家。
我感覺自己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在改變一些年輕人的生活。擁有一個有價值的人生目標,可以提升一個人的幸福感。你認為世界首富伊隆‧馬斯克(Elon Musk)的快樂,僅僅是因為他身價數十億嗎?我認為他很幸福,因為他享受到了自由的恩賜,並利用他的自由去完成極具挑戰性的任務,且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功。如果你知道如何處理大筆金錢,它可以讓你感到滿足,但在許多情況下,完成崇高目標的感覺,才會讓人感到更加充實、快樂。
幸福快樂人的共通點
我們還可以透過觀察我們身邊的老人,學到關於幸福的寶貴一課。那些快樂的人都找到了一個目標,這個目標激勵著他們每天早上起床,繼續生活。而沒有目標的人,往往會陷入沉悶死板、毫無樂趣的生活。巨額存款本身並不能保證幸福。
我甚至還沒有提到我們稱之為「愛」(love)的因素。在人生的不同階段,經濟上勉強度日的人不勝枚舉,但他們卻因為與他人分享愛而深感幸福。相反的,也有一些富裕而孤獨的人,他們遠遠談不上幸福。
願我們大家都能找到為自己帶來幸福的東西。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在金錢買不到的東西那裡,找到幸福。
作者簡介:
馬克·亨德瑞克森(Mark Hendrickson)是一位經濟學家,退休前任職於賓州格羅夫城學院(Grove City College),目前仍然是該校信仰與自由研究所(The Institute for Faith & Freedom)的經濟與社會政策研究員。他著述頗豐,研究議題涉及美國經濟史、《聖經》中的無名氏人物、財富不平等和氣候變化等問題。
原文: Are Millionaires Really Happier? 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