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情

芽兒5歲時，冬天天寒地凍，總喜歡爬上阿公獨睡的眠床，眠床是古時老人家使用的木床，整個攏罩有蚊帳，自成天地，宛如一小小房間，出入須拉開前方雙向垂掛的蚊帳，白天不用時兩邊門籬仔般的蚊帳布，就拉開張掛固定。

床板下方是一整個木製大櫃，兼有防盜作用。他很喜歡跟阿公（小孩兒都叫怹「俺公」）睡在一起，也愛暱在一塊兒。

他最喜歡把在外頭玩膩了的一雙冰冷小腳，擱在阿公的小腹上，他知道阿公會替他蓋上棉被暖和暖和。這時候他就得寸進尺問：「俺公，有金含嘸?」（音ㄍㄧㄥ ㄍㄤ，是外表有一層砂糖，直徑約1.5cm的小硬圓糖。）這可是明知故問！

「哎喲，哪會嘸！」說著阿公就坐起上半身，伸手從眠床後上方的一排小抽屜中，拿出一個金含，再摸著塞進芽兒的小小饞嘴裡。這正是當年芽兒的最高享受了！金含啣在嘴裡，雙腳擱在阿公小腹上，享受一段時間「不講話」，阿公也落得清靜，雙方都過得平安無事。

但兩公孫相安無事時，有時也有意外地「干擾」。家教嚴厲，連子女們都敬畏幾分的阿嬤，偶爾看見了就有意見:「盛豬夯灶，盛囝不孝。是古早人講的謳！你按呢會塞咧囉，太無款！」

這位挺厲害的阿嬤，連阿公也管上了。此時芽兒不禁瞪大眼睛，仔細看看事情如何發展。

「哎唷！細漢囝仔人識（音ba，知道之意）一下啥米！無要緊啦……」一家大小都怕的阿嬤，看來只有阿公不怕。芽兒察言觀色後，「哼」一聲，一雙小腳在阿公的肚皮上伸得更加直了。

芽兒國小四年級時，父親為了子女將來的教育，只得重操舊業，做回郵局局員。小家庭從苑裡坔底搬到嘉義來住。不久，阿公百年去世，回老家奔喪的父母親回來，還談論著怹的過往點點滴與出殯的情形。

芽兒聽了，想起小時候與阿公在眠床上打滾兒相處、親暱，連阿嬤都不怕的情形，不禁淚流滿面。

之後，他聽到父親跟媽媽悄悄地說了一句:「怹俺公疼這咧孫仔有值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