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手札--台灣船(四)》 缺憾還諸天地
其時台灣多荒蕪未闢之地,卻然膏腴饒沃,土厚泉甘……
帷幄更綢繆
存留於海牙檔案館的〈Daghregister Van Philip Meij〉(《梅氏日記》)係當時居台已有19年之荷蘭資深土地測量師菲立普‧梅的備忘錄,記載了鄭成功對台興兵以來至荷方撤台其間之記錄。梅氏對退台該日情景,頗是著墨,內文猶如電影蒙太奇云:「我們全體人員……一起離開城堡(留下4、5個商務員點交庫物)搭船,往港外泊船處換乘公司的船。那時相反地,國姓爺親率幾個武裝士兵,從已經毀壞的「烏特勒支」碉堡向角城的後方騎馬下來,進入熱蘭遮城堡裡面。
就這樣,熱蘭遮城堡和整個福爾摩沙島喪失了……」(註1)
長年的海上航行與征戰,讓鄭成功更具有寬宏觀點,也更能帷幄綢繆。入台後的鄭成功即而設置行政區域,一方面寓兵於農屯田墾殖,另方面則續發展海洋貿易,立意以台灣做為生聚教養之地。
荒陌成沃野
其時台灣多荒蕪未闢之地,卻然膏腴饒沃,土厚泉甘,自倡義舉兵十七載來,鄭成功從中之驗深諳兵糧之要,若爾師不宿飽則難以興邦固國,是以對如何闢土增糧甚為重視。領台之後,除了自己躬身踏勘,縝密籌畫外,另著即分派部屬至各地屯墾且而立制賦稅,期以自給自足中,尚能有餘糧裕富廩倉。
初入台時,鄭成功即諭令各官兵不得混侵土民(原住民)及百姓(漢人)之現有田地物業,及後修列田制,分有官田、私田、營盤田(註2),盱衡時勢興築水利,獎勵沿海移民入墾,並指派嫺熟農事者至土著各社教導耕種與收割技術,使之提升生產力,再之逐第綏撫改進生活。而於漁林則訂不可斧斤不時,竭澤而漁,須照管愛惜,凡此種種均與生民益利倏關,亦可言乃為敦厚蓄殖台灣的長久實力。
在與時俱進的貫注洗禮裡,無數荒蕪陌地變成了沃野良田,淘淘滄浪也化做了歷史洪流。
孤臣志未酬
時人及日後中外著作,對鄭成功有不同的著墨和論斷(註3),若以氣節與對台灣貢獻而言,鄭成功確然忠節一生,連清帝康熙亦追維其之義烈,而於康熙38年(西元1699年)頒詔曰:「鄭成功係明室遺臣,非朕之亂臣賊子。」諭將鄭氏父子靈柩,歸葬福建泉州南安家鄉。另而驅荷復台,經營台灣,創例行政、賦田等制,對台灣之發展影響,乃可云是古之未有,後人尊崇之為「開台聖王」誠不為過。
「自家國飄零以來,枕戈泣血,十有七年。今日屏跡遐荒,遽捐人世,忠孝兩虧,死不瞑目,吾有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天乎,天乎,何使孤臣至於此極也!」永曆16年五月初八(亦即清康熙元年,西元1662年6月23日)鄭成功病篤時臥榻撐身淚讀太祖後訓之嘆聲,猶宛似聆聞,300餘年後讀念猶然令人動容。
大明朝的葉脈,在鄭成功的悵吁聲裡,宛若亦搖搖欲墜了,彷彿只消一陣風來,便會被吹落去。
天地有大化
清同治13年(西元1874年)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楨來台辦理防務,地方府官士紳共稟請為鄭成功追諡建祠,乃陳言上奏清廷懇予賜諡建祠,以順輿情。其後奉准,遂廣為募款,而於光緒元年3月鳩工,歷時半載至同年8月祠成,沈葆楨為此手撰楹聯:
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
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是刱格完人(註4)
昔時一代名將文天祥於《正氣歌》中嘗書:「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以彼際鄭成功所處時境所事所為,可語亦然如斯,而天不假年,齋志以歿,孤臣無力可回天,何又不引人慨嘆唏噓?!
天地有大化,漫將一身縱浪,於逆勢中力抗橫阻,任難為而為乃至衣淚沾襟,鞠躬盡瘁,此間功過得失誰能與說得?
壯志未酬,騎鯨人去(註5),彤雲隨日渺,好月照明來,莫以成敗論英雄,缺憾且還諸天地。
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且還諸天地。◇
註1:梅氏日後曾為鄭成功測量台灣南方屯墾土地,並且擔任通譯,成為鄭之友人。《梅氏日記》亦是欲了解彼際鄭荷對峙形勢之重要參酌資料。
註2:鄭成功領台後,為能長治久安乃行寓兵於農之策,農閒時訓以武事,有警則執戈以戰,無警則負耒而耕。鎮營之兵,就所駐之自耕自給,稱之營盤田。台灣現今之新營、左營、後營、下營、舊營、林鳳營等皆昔日屯墾鎮營之名,亦成地名特色。
註3:《被遺誤的台灣》一書中稱鄭成功為「海盜」。
註4:刱,古之「創」字。
註5:騎鯨,民間相傳鄭成功乃東海長鯨所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