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歌生花

那夜,母親在夢中輕聲唱著。聲音不大,只是一段平緩的旋律,像是從記憶深處悄然流出,在靜靜的夜裡,飄進了父親的耳裡。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那是一首年代久遠的歌。父親在黑暗中睜開眼,並未作聲,只是靜靜的聽著,嘴角漾起微笑。他一向聽不清楚母親含糊的夢話,這回卻聽得真真切切。
翌晨,父親一邊熱著牛奶,一邊說:「妳昨晚唱歌了。」母親略顯驚訝的抬起頭:「我?唱什麼?」他輕聲哼起那段旋律,像從夜裡帶回來的某段記憶。「我從山中來……」母親聽了笑出聲來:「原來我連做夢都不安分。」
不久後,這件事傳到了姐姐耳中。她沒多說話,只在某個清晨拎回一盆綬草。葉片細長柔順,像綠色絲帶般自然舒展,纖細的莖上,一串淡紫紅的小花低低垂著,清淡卻不失氣韻。她將花盆輕輕放在餐桌上,說:「媽,這是妳從夢裡帶回來的。」
綬草,又名蘭花草。「綬」字如一條悄然繫住母女情意的緞帶,也像從夢中攜來的絲線,在晨光中微微閃動。夢裡的歌,醒來的花。有些旋律,我們以為早已遺忘,卻會在某個深夜、某場迷離的夢境中悄然溢出。
父親站在一旁,看著那盆花,笑著說:「下次再說點夢話,看看會收到什麼禮物。」姐姐未作回應,只是伸手將花盆轉了個角度,讓陽光照得更均勻些。
這不是姐姐第一次為母親做出這樣的舉動,然而,她們母女之間也非一向平和。姐姐平日與母親言語常有碰撞,為了一點日常的瑣事也能爭得面紅耳赤。但若家中有什麼風吹草動,她總是第一個察覺,第一個回來。
她不擅說溫柔的話,卻牢牢記住母親夢裡哼的那一首老歌,以一盆花,為那場夢寫下了註腳。
夢話早已散去,歌聲仍在耳邊餘響。而那株蘭花草,已在這個家中悄悄生根,像那夜輕輕浮現的旋律,也像姐姐的關懷,葉細花小,卻日日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