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靜物畫 昇華日常美感為神聖

家中溫馨環境，總讓人產生舒適、懷舊和安全感。而廚房或街角小酒館看似不起眼，卻蘊含無限深意：相愛的人促膝長談、歡聚的家人共享閒暇時光，以及泛泛之交成知心好友。西班牙「靜物畫」，把家等充滿儀式感的舒適氛圍融入畫中，昇華了日常物品的美感。

西班牙文「bodega」一詞指酒窖、食品儲藏室或酒館；衍生詞「bodegón」在西班牙藝術中指靜物畫：描繪廚房器具或食物等物品，通常就擺放在酒館場所的普通平臺上。這個詞也意指「平凡、普通或日常可見的物品」，透過畫家敏銳的觀察與精湛繪畫技巧，提升其價值。

西班牙靜物畫中使用少數幾種大地色系，散發出鄉土、樸實感受，一種與舒適和平靜家庭氣氛。

▎維拉斯奎茲
▎平凡轉化為隆重

在《塞維利亞的賣水人》（The Waterseller of Seville）畫中，西班牙畫家維拉斯奎茲（Velázquez，1599~1660）將日常場景昇華至靜默沉思的境界。這幅畫作打破風俗畫（genre）與靜物畫之間的界限，揉合兩種繪畫類型，將日常生活與酒館氛圍交織成戲劇性畫面。

畫中出現三個人物，不過第三位隱身於陰暗的褐色背景中，幾乎看不見。人物之間沒有眼神接觸，而陰影中的男子似乎直視著觀畫者；每個人手上握著的酒器，似乎傳達著人物之間的關係。

這三個人就好比置身於一種（買賣交易）儀式，他們之間肅穆的交會如同定格了一般，形成永恆的瞬間。儘管這幅畫捕捉的只是日常買賣的當下，維拉斯奎茲卻營造了意義深遠的氛圍，將平凡的交易轉化為隆重的儀式。

賣水人裝束簡單，白襯衫外套了一件厚重的焦赭色罩衫；他以側面示人，膚色與外衣同為暖色調。維拉斯奎茲透過他滿是皺紋、飽受摧殘的臉龐，將他辛勞的感覺巧妙的傳達出來。

他眉頭深鎖，目光微微低垂，默默將裝有清水的半透明玻璃杯遞給男孩，男孩則不發一語的接下；杯中有一顆無花果，是用來讓水的味道更純淨，這一習俗至今在西班牙塞維利亞仍沿用著。

這幅畫僅出現幾種色調：賣水人襯衫和男孩衣領的白色、陰影的深褐色、賣水人外衣和他皮膚的焦赭色，以及陶瓷器皿與男孩皮膚的奶油白色。

維拉斯奎茲利用限定的四組顏色來發揮他的優勢：簡潔的色調強化了繪畫的嚴肅性和心理層次，將干擾和分心減到最低，並突顯畫作動作、構圖、質地和明暗等部分。

例如：最前方賣水人握住把手的大陶罐，它的細節就被處理得極為細緻。壺身的稜線彷彿伸手就能觸及，落在表面的水滴和器皿上微妙的凹痕，更加深了真實感。

迪亞哥‧維拉斯奎茲畫作《塞維利亞賣水人》局部細節。（公共領域））

迪亞哥‧維拉斯奎茲的《塞維利亞的賣水人》，約創作於1620年，收藏於倫敦阿普斯利大廈。（公共領域）

▎范德哈門
▎馬德里冬天的甜點

在西班牙畫家胡安‧范德哈門（Juan van der Hamen，1596~1631）的作品《甜點與陶器靜物畫》（Still Life With Sweets and Pottery）中，水果、麵包和烘焙製品陳列在三個灰褐色的石臺上。光線由畫面的左上方打入，再搭配黑色背景，使得這幅畫前景物品更加清晰突出。

左上角石臺上放置一個寬口扇形籃子，裝著幾個晶瑩剔透的水果、一個金黃麵包，以及一個編織成甜甜圈狀的糕點。

水果的形狀和顏色各不相同，有的是李子色、小而圓，有些則是紅寶石色，形狀像搓繩；有幾顆大大的、琥珀色的球狀物與繩狀紅色水果靠在一起，就像是在鳥巢中的蛋。

所有水果都呈現樹脂般糖漬質感，像甘草糖或硬糖一樣透著亮光；這些糖漬新鮮水果的外觀如此誘人，讓人感覺似乎能嘗到它們的滋味，也暗示著：它們很快就會被享用了。

最下方的石臺從構圖的左側延伸出來，擺放了三個深淺不一的焦橙色和鐵鏽紅色陶器；圓形小木盒的蓋子斜靠在側邊，旁邊則是一條像椒鹽捲餅（pretzel）的細長糕點；而最右邊的錫製托盤堆滿捲曲的麵糰，還有灑了糖粉的甜甜圈和糖漬無花果。

藝術史學家認為，這幅畫出自某個四季主題系列的其中一幅，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能理解畫中為什麼沒有當季蔬果，而是陳列馬德里冬天出現的甜點。杏色盒子打開的上蓋，代表不久前有人來過此處，而甜點拼盤也同樣透露很快會有人回來。

畫面右側的第三個石臺，有三個容器疊成一座小金字塔：兩個層疊的圓形木盒，最上方擺著一罐透明玻璃瓶，裡面裝著類似馬拉斯奇諾櫻桃的水果。

旁邊還有另一個玻璃瓶，裝著不透明的焦紅色物品，有可能是蜜餞；而後面的陰影中，立著一個半透明的玻璃瓶，瓶頸是一個吹製的玻璃球。

蜜餞罐的左側是一個半透明的玻璃杯，有細緻的綠色把手；再旁邊則是一個較大的空心陶器，挖空的中心周圍以雕花圖案裝飾，並有一個喇叭狀底座及噴泉狀瓶口。這種源自德國的陶器稱為「Loch」。

范德哈門用他的畫筆捕捉各式各樣的「居家質地」，展示了他描繪光滑紋理、霧面和反光玻璃器皿以及陶瓷拋光效果的能力；每種質地都能與光線產生獨特的互動，並讓人想起居家氛圍的某個層次。而描繪得栩栩如生的物品，也因此成了靜物畫整體風格的一部分。

這幅畫讓人聯想到舒適的居家空間，提醒人們：是人的存在讓房子變成了「家」。

《甜點與陶器靜物畫》，胡安‧范德哈門於1627年繪製，收藏於 華盛頓國家美術館。（公共領域）

▎耶佩斯
▎捨棄對稱採隨機構圖

在西班牙畫家托馬斯‧耶佩斯（Tomás Hiepes，1595~1674）的畫作《靜物》（Still Life）中，中間的銅鍋裡盛著一隻烤雞，而右邊靠近木桌的邊緣則是一個金色的龍形派，在派的上方有一個靠著牆的銅盤。

右上角果實纍纍的檸檬，和左下角的橘子樹枝，構成整個畫面的外框；它們天然的擺設，與桌上容器工整對稱的幾何形狀，形成一種對比。

後方圓柱形柳條籃子的蓋子敞開，裡面裝著麵包捲和桌巾，白色流蘇在燈光照映下閃著光芒，錫製托盤和銅鍋上也反射著光影。

耶佩斯向來以精細對稱的靜物畫和瓦倫西亞花瓶（Valencian vase）繪畫聞名。在這幅作品中，他捨棄了一貫的對稱畫法，轉而採用隨機構圖方式，結果加強了畫中「人」的存在感：桌子給人一種最近被遺忘在此，但很快就會被放回原處的感覺。

雖然這幅畫中「人」是缺席的，卻依然傳達了存在感；並且，細節也暗示了餐點即將被端上桌享用。

耶佩斯與范德哈門、維拉斯奎茲一樣，運用靜思觀察的方式，將酒館或廚房的普通場所轉變為充滿儀式感的環境，使得這些畫作滿溢一種源自居家儀式的特殊神聖氛圍。

原文「The Sacredness of Domesticity: Spanish Bodegón Paintings」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