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詠嘆調】勤勞 不忘識字

——許建詳先生（綽號丁仔，1938年次，仁愛村人）

我8歲要入學日本學校（沙山公學校），但是沒有讀到書，那時每天都在躲防空壕，到了中華民國時才又去讀，都是教ㄅㄆㄇㄈ華語。11歲老爸過世，我總共讀2年半就輟學了，開始牽牛做穡，身分證是寫「不識字」。

我父親36歲過世，留下4男3女，共7個孩子，我排行老3，上面有一位大姊，還有一位哥哥，但是哥哥的腳有點跛，所以工作都落到母親、大姊跟我身上。

當時我們養了一頭牛，阮外公那邊會來牽牛去做穡，我就跟出跟入的幫忙，駛回來後，我們就要去張羅給牛吃。經過一年多，我就會自己駕牛耘田了，當時體格瘦弱，像犁園時，犁到園頭，手沒有力量直接將犁扶起來，就要用肩頭將犁扛起來迴轉，再從這頭犁過去。那時阮父親放（留下）一甲地給我們做，我大姊幫忙做，兩位弟弟跟一位妹妹都讀了國民學校，其中小弟還考上員林實驗中學，只讀了一年，第二年拿了註冊費，就一個人跑到臺北闖天下。

我大約十五、六歲也下海去蚵園擔蚵，跟母親分擔一些，我們雖然有牛，可是沒有駛牛車下海抾蚵，當時也沒人駛牛車下海，沒有那個風氣。

退潮時分，駕牛車到蚵園工作情形。（沙山懷若提供）

22歲當兵，中心在車籠埔，下部隊後，到知母義（臺南新化）下基地，之後就用走的，走了2天到屏東水底寮，就住在海軍營區（當時那裡的海軍部隊外出），住了2個月，就到金門，直到退伍，我們是92師。那時剛好823砲戰後，還持續在打砲，而我叔伯（堂兄）許尚、表哥康宗還在那裡當兵。

24歲退伍後，就媒妁之言娶妻，整個大家庭就我一肩挑起，有7分地在做，也要海裡插蚵。要是蚵瘦，沒法下海抾蚵，就要餓肚子，此地的俗諺就說：「蚵刀插佇壁，腹肚通尻脊。」（蚵刀插在牆壁上，肚子餓得凹到連著背後的脊椎）。

退潮時分，駕牛車到蚵園工作，牛隻就綁在蚵園旁的沙地上。（沙山懷若提供）

那時候我們插蚵插很多，蚵園在福海宮對面的40份，有1閘（蚵園單位，類似田園單位畦）6扁擔（此地用扁擔丈量蚵園，幾扁擔指此蚵園寬度，至於長度則不論）、1閘4扁擔、還有2閘各5扁擔，總共有一、二十扁擔的蚵園，算是很多的了。

我插蚵插到永興海埔新生地建設，建設後到蚵園就要駛竹筏，牛車無法抵達，剛好第二個兒子生孫子，要幫忙育孫（照顧孫子），就沒插蚵了。後來夫妻倆也種了5分地的蘆筍，那時剛搬來五十戶社區這裡，生活還是很硬斗（艱困）。

我做穡插蚵（插大蚵），養過10幾隻牛，最多的一次是，一隻母牛生了一隻母的，兩隻母牛又各生下小牛，總共養了4隻牛，後來陸續賣掉了。

我們也曾在芳漢路自己的田園蓋了豬舍養豬，養了5、6年，本來是人在豬舍裡看顧，曾經打死過兩條臭腥母（蛇的一種），那時是交合期，只要看到一條，就會有另一條。後來有一次是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看到一條蛇在豬舍上面爬，就起來衣褲穿一穿回家了，可能是沒拜土地公吧？然後又想說，豬舍的棉被整個夏天沒蓋，怕會有蛇躲在裡面，而且又有許多老鼠屎、老鼠尿，所以後來就沒有去豬舍顧了。

有一晚，去路上厝養豬場借了一隻電剪，打算要剪豬尾巴，去到豬舍，才發現整個豬舍的豬被偷了，總共有三、四十隻，每隻都二、三十斤。經營那場豬舍沒有賺錢，其實當初的目標是想搬到那裡，要在那裡蓋農舍，可是申請豬舍可以通過，申請農舍卻不能過，後來才選擇買五十戶社區現在住的這間。

我才讀國校2年半的時間，可是我識字頗多，最主要是在當兵期間學國語，也能寫簡單的家書問安，像家書這種書信，就是寫前面幾句，還有寫上地址，就可寄信。

我也很大膽，查某人（太太）身體不好，我就帶他去林口長庚看病；後來像我弟弟住院，臺大我也去，只要有地址，我就可以問，我很勤於問路；還有看電視，也多少識點字，出去外面我就不恥下問，我不怕害羞；那一次去臺北看阮小嬸，阮小漢的（我小兒子）帶我去一趟，我就有自信去臺北能夠自己一個人坐捷運；像高雄也敢去，那時在水底寮當兵，星期六、日都放假出去，就去高雄逛，時常坐火車，就「走車」，跳鐵絲網，鐵路局應該知道，有一次鐵絲網就上柏油，害得我們那天回到營區，整個衣服都是柏油。

人生到現在，我覺得要認命，我就是沒有那個才能，也不敢跟別人去臺北打拚！到現在這樣也算是滿意了，不然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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