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一葉扁舟盪汪洋
「食色性也」，是一位年輕哲學家告子，對孟子「人性本善」的挑戰辯詞。2千年後，成為美食者的招牌。從山珍海味，羊羔美酒，秀色可餐，令人饞涎欲滴，垂涎三尺，食指大動，到大快朵頤，津津有味，食髓知味，最後杯盤狼藉，吮指回味，豈不快哉！是福是禍？看本事。
一位正值52歲壯年男士，身高178公分，體重71公斤，一表人材，渾身是勁，開了一家商行，事業正衝刺，蒸蒸日上，視死如歸，交際應酬，夜夜笙歌，杯觥交錯，變成家常便飯。近期吞嚥食物好像不順利，常卡卡的，容易嗆到，以為是菸抽多了，不以為意。做生意仍乘長風衝破浪，一往直前。直到有一天，吞食物時胸口有點痛，並放射到胃口，這是怎麼回事？一直都身壯如牛，以前喝酒也不會這樣。這回年輕老闆嚇到了，到醫院去檢查。
醫生宣布閻王爺召集令：食道癌晚期，腫瘤太大無法手術。存活率中期6個月，晚期看天意。如果接受化療，存活期可達16個月，但藥毒性很強，會有嚴重副作用：白血球、血小板下降、食道黏膜發炎、吞嚥疼痛加劇，就看個體造化是否熬得過藥的毒副作用。老闆進退兩難，這該何去何從？
食道癌的發生率：
食道癌好發於亞洲，占全球的78%，占臺灣十大癌症死亡原因第八位，占男性十大癌症死亡原因第六位，近年臺灣發生率增加3倍。存活率低，一般5年存活率20%，移轉後存活率不到5%，臺灣5年存活率12%~15%。
食道癌好發50~70歲，近年年輕化，30~40歲人口，加入行列，男女得病比例11:1。食道癌中，食道上2/3段，以鱗片上皮癌為主，占臺灣90%。食道下1/3段，以腺癌居多。食道癌易移轉到腦、肺、肝、鎖骨上淋巴結、腹腔淋巴結。
年輕老闆自覺年輕身壯，想搏一搏，和病魔絕地大反攻，但閻王爺總是不按牌理出牌。打了一劑化療藥後，老闆苦不堪言，痛不欲生，拒絕再接受化療。原來只吞食物卡卡，化療後不但無法吞嚥，連水也吞不進去，腳也使不上力，真是雪上加霜！
經朋友介紹，來診時，由年輕美麗的老婆，扶著進診間，因為聲音沙啞，說話吃力，全由老婆代訴病情，滿臉黑沉乾枯的老闆，有如一葉扁舟，在汪洋的驚濤駭浪中擺盪，上帝在哪裡？佛祖在哪裡？有說不出的苦楚，平日不燒香，不祈禱，危難時神會來保佑嗎？
針灸處理：
連水都喝不進的人，要如何吃藥？只好先針灸。先補下陷的陽氣，針百會穴。等老闆陽氣回復再看看，約5分鐘，老闆臉色鬆動，暗暈微開，目光有點回神。用手檢查，摸按從咽到胃的任脈上，查看哪個部位最痛？
老闆有好幾處都在痛，最痛處相對皮膚色較暗瘀，痛到碰不得，這就是病灶。用一寸針由上往下，15角度進針，為預防走針，並用紙膠布黏貼，留針帶回。加中脘穴開胃口，最後針關元穴，補元陰元陽之氣。重病人，針數少，刺激量輕。
第2天回診，老婆睜大眼睛說，針灸回去後就可以吞水了，早上喝流質，也進得去了。我聽了好驚訝！這怎麼可能？惡性腫瘤不可能針1次就縮小，可見腫瘤內，不全然是實體，有痰液或氣腫，尤其是發炎物質引起的腫脹，針灸後，患處稍微消腫，有了出口，才有可能讓食道，騰出空間給食物通過。
胸前那根針有如尚方寶劍，從此針劍不離身，每次門診換針，下針處稍挪一點位置，只要那根針在就可以吞嚥。有一次針身不小心弄歪了會痛，拔掉後，喝水就有點困難，老闆急得滿頭大汗，趕快來補針。請他做食道操：頸部前正中線任脈，由上往下，捏拉9次。頭頸部前，轉左右兩側，由上往下，各捏拉9次。
因為癌細胞侵犯喉返神經，年輕老闆講話聲音沙啞，針頭皮針運動區下2/5、外金津玉液穴；開喉氣，針天突穴，該穴快速提插不留針；宣肺氣，針華蓋穴，並留針。針2次後漸可正常發音。
千交代萬交代：不可喝冰品冷飲，不能突然進食較燙食物、火鍋、辛辣刺激食物。更不能一下子吃冷品，一下子吃熱物。不可對著風、冷氣口、電扇說話，不可大聲說話。有一次老闆忍不住吃了一小塊炸豆腐，立刻失音，又急得馬上來針灸，急症加中渚、液門穴。
第3次門診，老闆精神較好，可以自訴病情。他不甘願就此了生，困獸猶鬥的壯志，貼在愁雲慘淡的眉頭，生命要衝過6個月，須閻王爺放行才行。人生最後一程要怎麼過？我盡力讓老闆不要在受盡折磨中含恨而去。第4次針灸以後，吞嚥食物較順利，我鼓勵老闆盡量咀嚼少量食物，咀嚼才會有多種消化酶分泌，可減少胃腸負擔，吸收也較好。等將食物咀嚼成乳糜狀，喝點湯水慢慢吞下。
民間常用鵝血治療食道癌，老闆娘真的找到新鮮鵝血，煮熟打汁加調味料食用。另外用帶殼菱角、薏仁各1兩，煮水當茶喝，以四角菱最佳，不必吃料，喝湯即可。用米1杯，水10杯，煮成3杯的米水，當茶喝。新鮮木瓜嫩葉2~3片，煮水當茶喝。美麗哀愁的老闆娘，可以做的都做了。
特別交代：
禁食生魚片、粗食。不能提重物，尤其不能彎腰前傾45度的動作，不能爬陡坡、少爬樓梯，以減少對腫瘤的擠壓拉扯。
特別叮嚀：
不要去奔喪，不要去探望其他重症病人。要晒清晨和傍晚的太陽，多做腳踏大地，頭接天空的散步。早上天未亮，傍晚天黑後不能在外運動，會洩陽氣。晚上外出，9點以前要回家。往常都早出晚歸的老闆，立即問為什麼是9點？
9點華燈正亮，夜生活正熱鬧登場。我說：9點是亥時，亥就是「駭」，易受驚嚇，亥時人身與大自然都進入極陰，氣場低的人，和另外空間低頻的生物體容易對上，陽氣易洩，少惹為妙。
針灸處理：
暢通任脈食道，並防食道逆流，針上脘、中脘、下脘穴；加強食道內壁肌肉的伸縮彈性及傳導，以脾主肌肉，針三陰交穴，並在督脈的胸椎第三、五、六、七椎點刺，或選一處針平行針，並留針；食道肌肉無力或神經傳輸有問題，多因有氣虛、陽虛的問題，針氣海、關元穴；食道腫瘤阻塞，痰瘀互結，針血海、三陰交、豐隆穴；利咽，針中渚、神庭穴。
老闆因病情緒低盪，針神庭、印堂穴；胸前近病灶處，吞嚥困難時，上下連接2針，並留針。老闆因腫瘤阻塞食道，唾液分泌物從嘴逆流，胸中似有小泉水不斷湧出，視為痰飲，針合谷、中渚、足三里、豐隆穴；重症病人最怕感冒，預防感冒，調節免疫力，針風池、曲池、合谷穴。每週針灸2次。
有一天老闆感冒，喉嚨痛，臉色馬上變暗，有如暴風雨前的濃霧暗日，立即失音，好像馬上就會掛掉的困疲，印堂暗沉，眼神暗濁，步伐沉重，第一次見到感冒真會死人的恐怖！之後，日子好像平穩的一個月又一個月的過去，時間到就來針灸，還出門旅遊玩了幾天。
3個月後，有一天老闆左肩突然痛到不能睡。我擔心癌細胞會不會移轉到鎖骨上淋巴結或肺？加針天宗、肩井、肩外俞、委中穴，針了2次沒擺平，請老闆去檢查，結果報告正常，再針3次，並在肺俞穴埋針，已可安然入睡，但此時老闆已瘦了5公斤。
處方用藥：
可以吞嚥時開處方：小青龍湯加附子，用煎劑，該方出自《傷寒論》，主治外寒水飲內停症，該方附註：若噎，去麻黃，加附子。老闆時時吐沬，痰有泡泡，加重五味子，半夏劑量。還加了茯苓，健脾寧心，使水飲從小便去。
食道癌專藥是仙鶴草，至少用1兩，可以讓賁門鬆弛。此方見好即收，不能久服，尤其小心附子劑量，雖然附子可破癥堅積聚，治反胃噎膈。食道癌中醫稱之為噎症，噎膈是中醫少有的頑症、絕症。
有一天老闆娘來告狀，說老闆偷吃冰淇淋，我聽了嚇一跳，甚至打了個寒顫！重症病人如果突然索冰品，可能是陽氣虛衰，無法入裡和陰，格陽於上。之後，有一次咳嗽，咳出鮮紅血絲，會不會是腫瘤潰瘍出血了？真是驚心動魄啊！還好只有2次。又有一次老闆竟開始呃逆，重症病人呃逆，是胃氣將絕之兆。
明明人虛病重，脈卻浮洪數，底盤元陰元陽將息，像炭火燒到最紅將變成灰。閻王爺召魂令，一道比一道急。我推測大限不遠了，黑白無常已在黃泉路上，準備來接引。我請老闆娘要有心理準備，告訴她，先生可能過不了清明節。老闆娘聽了，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她覺得丈夫好像一切都還好。其實老闆的生命如履薄冰，冰下無底深淵在怒吼。
不到一個月，清明時節雨紛紛，誰家郎君欲斷魂？老闆腫瘤破裂，撒手人寰，告別心愛的家人和親友！
——摘編自《六指醫手——為無明點燈》，（博大出版提供http://broadpressin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