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授講堂到日月潭 劉啟帆的鄉長路與「蛋黃擴散」藍圖

「小學三年級在禮堂列隊,鄉長走在前面,我阿公(鄉民代表)走在後面。全校同學坐得直挺挺,不敢亂動。那天我就在心裡想:長大要當鄉長。」南投魚池鄉鄉長劉啟帆講起童年場景,像把一張老照片翻出來。多年後,他在台中任教,幾乎就要升上教授,卻選擇借調返鄉參選。「薪水變少、紅白包更多,但我心裡踏實。家族世代都在這裡,總要替這塊土地留些東西。」
日月潭之外的十三村
劉啟帆一開口,先把日月潭放回地圖也放進生活:「日月潭是門面,但魚池鄉有十三個村,村村有特色、處處有花開。不能只讓蛋黃區亮,蛋白區要變少,讓蛋黃擴散。」
他把方位畫給我們聽。東邊的「向天圳」,是水庫匯入日月潭前裸露約四百公尺的水道,攸關發電與水文;南邊的頭社活盆地,土地會「跳動」,在地絲瓜脆口清甜;西邊的澀水,是紅茶的故鄉,蕨類豐富,有人做出「侏羅紀」的場景與水上瀑布體驗。還有「香茶巷」,咖啡與紅茶交會,鹿篙咖啡等小店把香氣留在巷弄裡。
他特別提邵族:「台灣最小的原住民族,過年期間有祖靈祭。不是表演,是生活,歡迎有禮貌地來看見。」
把觀光的好處往外推
觀光熱度高,如何讓偏村也受惠?劉啟帆說,關鍵是把人流與消費拆散、分散。「一年一度泳渡日月潭的活動,現場不要只發便當,改發消費券,讓人走進各村小店:買茶、吃鹽酥雞、買早餐的炒麵都好。觀光的錢,要在巷口拐彎。」
他也點出人口現況:上任第一年全鄉約一萬五八○○人,今年第七年剩一萬四一○○人。「一年平均長輩凋零約二五○人,我編二百萬鼓勵生育,每胎發兩萬,常常發不完。」就業不是沒有,「青年回來多半想創業,做自己的品牌。」他舉例:山珠蔥巴咖啡、漁光窯烤、「蠻荒喝喝茶」等二、三代返鄉的新面孔。
長輩據點 讓遠方的孩子安心
上任時,全鄉只有兩個長照據點,如今已增至十二個(仍欠中明村一處)。「孩子在外地上班,最怕家裡長輩沒人管、沒吃飯。我們把課程、共餐做紮實,也讓孩子能上線視訊看看爸媽在不在場。農忙時就請假回去,平時就來活動,身體會動、心情也不鬱。」
三大運動賽事與「人浪」的推力
說到運動,他笑得特別開:「台灣人一生要做三件事——挑戰玉山、騎自行車環台、橫渡日月潭。」教師節連假舉辦的泳渡日月潭人潮創新高,官方統計超過二萬四千七百人下水。「兩萬多人同時下水,前面一跳、後面一推,人浪會把你送到對岸。」他補充規則:第一批挑戰組不背魚雷浮標,拚速度;其餘組別必須背浮標,最快紀錄二十八分四十秒。「規則是為了安全,像我小時候學打網球一樣,學會守規矩,就懂得尊重別人。」
工程與日常
他把近年的大小工程列出:風雨球場、孔雀園通往九族文化村路段拓寬、公共藝術與浮雕、長照大樓預備。「這些不是政績板上的幾行字,是以後我們自己會用到的地方。長輩有人照顧,孩子有工作,我們也在替自己老了鋪路。」
談到在地女性,他用樸直的語氣:「做茶的行業,十八歲能上場,她們可以賣茶,八十歲的阿嬤也有經驗與價值,可以採茶。」意思是老中青都能在茶產業找到位置,產業把世代拴在一起。
把「魚池」說成「日月潭」?
最具爭議也最具想像力的,是他曾想推公投,把「魚池鄉」改名為「日月潭鄉」。「到外地介紹家鄉,說『魚池鄉』大家會想一下;接著補一句『就在日月潭』,對方立刻懂。我想,何不直接用日月潭鄉?推向國際更快。」
但長輩對「魚池」兩字的情感很深,許多村落是原本就住在這邊的家族,不像潭區多為外來人口。「所以當時沒有推成。也許等世代更替,想法會慢慢改變。」
學校與鄉公所之間
「我原本就要升教授了,因請假沒被承認,等鄉長任期完畢,回去再送一次。」他不把這當成遺憾。「頭銜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現在做的事有人需要。」任內常自嘲:薪水不夠應付紅白帖,時常跟太太伸手。「但看到據點成立、路拓寬、孩子願意回來,覺得值得。」
十三村,各有亮點
他把「導覽」講成口訣:
東邊看水文——向天圳的裸露水道;
南邊看地景——頭社活盆地與脆口絲瓜;
西邊看茶園——澀水紅茶、蕨類與侏羅紀造景;
巷弄聞香——香茶巷的小店與咖啡;
部落有禮——邵族的祖靈祭。
「我希望每一村都有能吸引人的理由。來日月潭,不只拍湖,要進村。」
把座位坐正,然後往前走
採訪末了,他像是又坐回到小學禮堂那張椅子上。「那時候我們都坐正不敢亂動,因為心裡敬重。」多年後,他換到台上,把話講給全鄉聽:蛋黃擴散、偏村共享、人留在地、產業更新。
「有人說我為什麼那麼執著?因為我從小在這裡,看著長輩、看著同學在我家聚會、看著十三村有好多親戚。我只是把孩提時的願望,做成每天的工作。」
他說,每年花火會再亮起,日月潭泳渡還會更盛,遊客會再回來;而他更在意的是,當人潮散去,村子裡還有燈,巷口還有味道,長輩有人陪,年輕人有事做。這樣的魚池鄉,才是真正的「日月潭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