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與文學交織 文學中的貝多芬

音樂與文學關係深遠。歌劇常常改編自小說作品,特別是戲劇和史詩。文學也經常從音樂汲取靈感,無論是主題還是結構都受影響。
在眾多作曲家中,貝多芬可能最常被偉大作家提及。他克服失聰之苦,透過音樂超越物質世界,成為超越的象徵。以下是作家將貝多芬融入作品中,以及貝多芬反過來受到啟發的方式。
《歡樂頌》(Ode to Joy)
談到貝多芬如何影響作家之前,首先要提到一位影響貝多芬的作家,也是最著名的例子之一。
席勒(Friedrich Schiller, 1759~1805)是德國偉大的詩人之一。他最廣為人知的作品大概就是詩作《歡樂頌》(Ode to Joy),貝多芬將這首詩融入《第九號交響曲》高潮部分。根據沃茲(William F. Wertz)的經典英譯,第一節如下:
歡樂啊,你這美麗的神聖閃電,
極樂之境的女兒,
我們滿懷醉意地走入你那
神聖的天堂之家!
你那魅力將萬物結合,
凡是曾被習俗分隔的,
都在你溫柔的羽翼下
彼此成為兄弟。
原文:
Joy, thou beauteous godly lightning,
Daughter of Elysium,
Fire drunken we are ent’ring
Heavenly, thy holy home!
Thy enchantments bind together,
What did custom stern divide,
Every man becomes a brother,
Where thy gentle wings abide.
席勒的原詩頗長,貝多芬約只採用一半詩句。他刪除如親吻與美酒,跟感官享樂相關的段落;他也重新編排詩句,讓詩能從世俗過度到神聖層次,最後以描繪「在群星之上」的創世主收尾。
有人認為,經過貝多芬改編的版本,比席勒原詩更優美。當代詩人亞普科(Brian Yapko)在他的《歡樂頌》戲劇詩獨白中,甚至將這種觀點歸於貝多芬本人,詩中貝多芬回顧自己作品的首次演出時說道:
我明白了這一點──我所創作的音樂
使席勒的詩更加完美。
在旋律與和聲中,我捕捉住了
真正的兄弟情誼、上帝,以及我所愛的一切。
我不敢面對觀眾,心懷恐懼!
但當我轉身,卻見維也納歡呼喝采!
(This much I grasp. The music that I’ve wrought.
Has left the words of Schiller much improved.
In melody and harmony I’ve caught
True brotherhood and God, and all I’ve loved.
I could not face the audience for fear!
But when I turned, I saw Vienna cheer!)
《克羅采奏鳴曲》(The Kreutzer Sonata)
受音樂啟發的文學作品中,最著名的大概是托爾斯泰(Leo Tolstoy,1828~1910)中篇小說《克羅采奏鳴曲》(The Kreutzer Sonata)。書名取自貝多芬《第九號小提琴奏鳴曲》,是貝多芬獻給法國知名小提琴家克羅采(Rodolphe Kreutzer,1766~1831)的作品。
在托爾斯泰的故事中,這首奏鳴曲成了主角波茲尼舍夫(Pozdnyshev)對充滿感官魅力妻子產生嫉妒的表達。在故事主要場景中,他描述自己聽見妻子為一位小提琴家鋼琴伴奏的感受:
「他們演奏的是貝多芬的《克羅采奏鳴曲》……那真是一首可怕的樂曲,尤其是那個快板段落!音樂本身就是可怕的東西……人們說音樂能撼動靈魂。胡說!謊言!」
波茲尼舍夫表示,音樂「讓我忘記了真實的處境。它把我帶入一種不屬於我自己的狀態……我彷彿真實感受到我並未感受的事物,理解我根本無法理解的東西,擁有我本來不可能有的能力。」
他最後甚至說道:「在中國,音樂是由國家所管控的,這才是應有的做法。」
雖然波茲尼舍夫對音樂抱持極端觀點,但在聽到妻子演奏貝多芬時,仍被觸動了。他說:「這種模糊難明的感覺讓我內心充滿喜悅」,而音樂「將我帶到了一個未知世界。」雖然故事最終以悲劇收場,但在那一瞬間,波茲尼舍夫的心中並「沒有嫉妒的空間」。
小說中,波茲尼舍夫多次提到貝多芬奏鳴曲的開頭「快板」(presto)樂章。這個創新的樂段以大調的幾個音符開始,隨後轉為小調,與一般和聲從小調轉大調相反。這段樂章被形容為「狂怒」且充滿強烈激情,就像波茲尼舍夫本人一樣。
音樂與文學關係深遠。歌劇常常改編自小說作品,特別是戲劇和史詩。文學也經常從音樂汲取靈感,無論是主題還是結構都受影響。
《浮士德博士》(Doctor Faustus)
諾貝爾獎得主湯瑪斯.曼(Thomas Mann,1875~1955)為傳統的浮士德故事注入新詮釋,這個古老故事講述一位學者將靈魂賣給魔鬼。
在他的小說《浮士德博士》(Doctor Faustus)中,主角阿德里安.雷維庫恩(Adrian Leverkühn)是一位作曲家,為了追求音樂風格創新,與魔鬼簽下惡魔契約。
貝多芬在這本充滿音樂理念和典故的作品中占有重要地位。他的《第九號交響曲》在雷維庫恩的精神與道德墮落中,扮演關鍵象徵角色。
在德國大文豪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的《浮士德》中,主角最終獲得救贖,靈魂得以藉著神的慈悲升天;但在湯瑪斯.曼的版本中,雷維庫恩與魔鬼的契約導致瘋狂和死亡。
促使這一切發生的最終催化劑,是他最後的作品,一首合唱曲,名為《浮士德博士的哀歌》(The Lamentation of Dr. Faustus),意圖對貝多芬《歡樂頌》作悲傷的否定。
在創作這部小說時,湯瑪斯.曼深受現代主義音樂影響,這本著作也可被解讀為一則警世故事,提醒人們現代藝術過度追求創新所帶來的絕望。
《四首四重奏》(Four Quartets)
英國詩人艾略特(T. S. Eliot,1888~1965),最著名的作品是帶有悲觀色彩的早期詩作《荒原》(The Waste Land),但他的晚期詩作《四首四重奏》(Four Quartets)或許才是真正的代表作。
在創作這首作品時,艾略特深受皈依基督教所帶來的影響,而他同時也仰慕貝多芬。他曾這樣形容貝多芬:「他的晚期作品帶有一種天堂般的,或者至少超越人類的歡愉……我渴望死前能在詩中捕捉到這種感覺。」
因此他創作了《四首四重奏》,一首長詩採用五部曲式音樂結構,呼應貝多芬《A小調第15號弦樂四重奏,作品132》的五個樂章。
第一部分〈焚毀的諾頓〉(Burnt Norton)的開場,就像一個快板樂章般,大部分以不帶標點的短詩句,節奏明快的流動。接著,轉換為較長且充滿沉思的詩句,對應(音樂中)慢板節奏:
在旋轉世界的靜止點
非肉體,也非無肉體
非來自,也非前往
靜止點,那裡是舞蹈
但既非停止也非運動
不可稱之為凝固
過去與未來聚集於此
非來自,非前往
非上升,非下降
除了那點,靜止點
無舞蹈可言,只有舞蹈
我只能說,我們曾經在那裡
但無法說明何處
也無法說明多久
因那是時間的定位
(At the still point of the turning world.
Neither flesh nor fleshless; Neither from nor towards; at the still point, there the dance is,
But neither arrest nor movement. And do not call it fixity,
Where past and future are gathered. Neither movement from nor towards,
Neither ascent nor decline. Except for the point, the still point,
There would be no dance, and there is only the dance.
I can only say, there we have been: but I cannot say where.
And I cannot say, how long, for that is to place it in time.)
「旋轉世界的靜止點」這句精采的詩句,通常被解讀為象徵上帝永恆的存在,祂不變且超越時間,支撐著萬物運行。
我們不妨引用福斯特(E. M. Forster,1879~1970)小說《此情可問天》(Howard’s End,又譯《綠苑春濃》)中,一段著名描述作為此文結語,他形容貝多芬的《第五號交響曲》為「穿透人耳的最崇高聲響」,並認為貝多芬「帶回了輝煌的風暴、英雄氣概、青春,以及生命與死亡的壯麗。」而這段話同樣適用於貝多芬的所有作品。
作者簡介:
安德魯.本森.布朗(Andrew Benson Brown)是一位居住在密蘇里州的詩人、記者和寫作教練。他是巴德貓頭鷹出版與傳播公司(Bard Owl Publishing and Communications)的編輯,著有關於美國革命的史詩《自由傳奇》(Legends of Liberty)。更多資訊,請訪問 Apollogist.wordpress.com。
原文「Symphonies and Sentences: Beethoven in Literature」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