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時期的沙山空襲(1)

在我近十幾年的鄉居歲月裡,時常耳聞家鄉(沙山,1920~1945年芳苑的舊稱)的耆老說起:當年日本侵略南洋,每攻下一座島嶼,電報就打回來日本統治的國度,然後沙山這裡的學生及村民就會手拿日本旗,一邊繞村莊遊行,一邊呼喊萬歲,那時候常常有這樣繞村莊的遊行;後來戰事緊急,還要求沙山地區的保正(村長)、甲長(鄰長),每天清晨6時都要到街上的媽祖宮朝北斗方向拜神社。
到了二戰的末期,沙山這地方也遭受空襲,不僅家家戶戶挖掘防空壕,而且造成許多人傷亡,當時人心惶惶,不曉得有沒有明天,都在恐懼中度日。為了深入了解這段空襲的歷史,我訪問了許多當時親身經歷的耆老,並將這些訪談整理,比對所蒐集來的空襲資料,以企求呈現當時與沙山地區相關的空襲景況。
當我蒐集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資料時,發現臺灣首次遭受空襲是在1938年2月23日,由蘇聯援華志願隊轟炸松山機場,因為這次轟炸被視為第一次空襲日本領土,頗具象徵性,從此臺灣進入戰時狀態,也成為盟軍空襲的對象。
尤其在1943年11月25日美軍大規模空襲臺灣後,直到1945年8月14日止,這些白熱化的空襲遍及臺灣全島各地、甚至澎湖地區,不僅造成軍事設施的損壞,也波及一般住宅民眾。
當時溪州糖廠也遭到連續轟炸,那是因為二次世界大戰末期,日本缺乏石油,而蔗糖發酵成高純度酒精,就可作為燃料,而且糖業是經濟命脈,所以美軍才要轟炸糖廠,使得廠房幾乎被夷為平地,連木造的拾翠樓俱樂部也毀於灰燼當中。所以家鄉的耆老就說:那時候溪州糖廠遭受轟炸,整個糖水流入溪裡,連溪水都變成甜的,可見戰況的慘烈。
村民被徵調至臺中當勞務
中部城市以臺中最受波及,當戰事逐漸升高的時候,日本當局甚至還徵調勞務做軍事防禦,耆老林慶中(1926年次)即是被徵調當勞務者之一,他回憶道:當年臺中有個營要調勞務,那時候他才19歲還沒有當兵,正要去田園工作時,他們就叫他駕駛牛車當勞務,於是等公文一下來,他在傍晚時分就駕駛牛車從沙山出發,直到隔天天亮才抵達臺中。
然後說起他當勞務的工作以及躲空襲的情形:他的工作就是載軍營倉庫裡面的貨,今天將它載到學校裡,明天再將它載到樹蔭下,將這些倉庫的貨載來載去,最主要的原因是怕被炸彈炸到。
每天早上8時從濁水溪口就會有飛機飛來打臺灣,有時候飛機飛到臺中的鄉下,那個鄉下只有十幾戶人家,飛機就在庄上盤旋,不斷的掃射,哩咧叫,哩咧叫,他們好幾位躲在涵洞內,看著它一直在掃射。那時候在臺中當勞務,子彈從他頭上飛過去的非常多。
當時在臺中烏日空襲紡紗工廠,他們當勞務的四、五位躲在水溝底,炸彈在頭頂上面炸開,他們被噴得滿身是泥土,很痛苦,然後爬起來,剛剛拍拍身上的泥土,等一下又來一陣飛機轟炸,他們又趕緊躲在水溝內,那水溝是水泥建造的,水溝裡面還有水,他們就趴在水溝裡只露出一個頭來。
那時候同樣的紡紗工廠裡面,有一位婦人正在煮食,炸彈從後面爆炸,將灶整個掀開,那位婦人整個被覆蓋住,他們到的時候,那位婦人露出兩隻手撥呀撥,露出兩個眼睛眨呀眨,看得他們都嚇了一大跳,那位婦人當時是蹲在灶前燒木柴的,如果當時她是站著,可能已經變成兩半了。
他在北屯遭受空襲時,有位日本兵打高射砲,正在瞄準的時候,他就趴在那位日本兵背部看,那位日本兵還說:要趴緊喔!頭不可抬起來。他看著那位日本兵將砲打出去,咚的一聲,飛機就著火了,那臺飛機倒頭栽了下來,那個飛行員被燒到只剩下兩條腿,腿上竟然還穿著草鞋!可見當時的飛行員有多落伍!
村民在岡山大空襲中喪命
盟軍剛開始以軍事設施為目標的戰術轟炸,尤其1944年10月14日美軍轟炸機從重慶起飛,出動約130架B-29轟炸機,投彈量約590噸的炸彈,轟炸岡山,那是因為日本在岡山設有「海軍61航空廠」;10月16日美軍再度來襲,使得地面80棟建築物只剩下6棟保持完好,史稱「岡山大空襲」。
陳月燕女士(1927年次,已歿)說:那時候她弟弟正在岡山製造飛機,她弟弟小她一歲,是沙山公學校畢業的,讀書都是第一名,後來考上二林學校,家人就給他買了一臺小一點的鐵馬,讓他騎去二林讀書。他長得高高的,在二林讀書後,17歲時被揀選出來到岡山做海軍的員工,一邊讀書一邊製造飛機。
有一天空襲丟炸彈時(岡山大空襲),人家都跑去防空洞躲起來,只有他沒有躲,後來水管被炸破,水進來了,他就被淹死了,他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淹死的。
那時候她們家很苦,生了3、4個女生,只有這個男生排行第二,17歲就死掉,後來她爺爺連公媽都不拜了,怪罪的說:做公媽的連這個孫子都保不住,逢年過節也可以不必拜祖先了,叫她們煮一煮自己吃就好了。
她弟弟過世後,她父親去了岡山一趟,住了一晚,那時候空襲很危急,她爸爸還捧著骨灰去躲防空洞,隔天在日本司公的陪伴下,沿路做法事回來。快到二林的時候,沙山庄役場的員工就叫她跟她妹妹去二林會合,日本司公到二林學校再做一陣法事後,就要回沙山來了,那時候就換她捧骨灰。
到了沙山庄役場前下車,當時沙山庄役場的庄長是日本人,跟在她後面,一同走進沙山公學校,學生站兩旁,她捧著骨灰通過時,大家的頭都低低的。後來她們到了家裡,將骨灰罈放在桌上,全家人都在哭,庄長跟在她後面說:「毋通哭,毋通哭,恁的囝、恁的孫是誠才情,若我做一个庄長,死嘛無通像伊按呢!」(下週四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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