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詠嘆調】人生何必條直

——洪宗義先生（1941年次，芳中村人）

最早的時候，我們是住在磚仔窯（後寮路旁）那裡，我母親（洪不池）在擔磚塊，小時候不懂事，也不曉得好壞的生活。當時空襲的時候，我們被放在牛車上哭，也不曉得怕。有一次空襲，我母親一手夾一個（我跟我兄弟）衝進牛稠，那一次飛機飛很低，我也只有那一次記得。當時我們有5個孩子，但是死了3個，只剩下我跟我兄弟兩個。後來搬回來芳苑，我父親就賣魚、賣走馬仔（萬歲大眼蟹），那時候的走馬仔是艱苦人家在配飯的，我父親好賭博，但是至少他也有把我們這些孩子養大。

後來我父親在現在的六仔（永昇煤氣行）那裡開麵店，那店面是跟文煥仔買的。那時候讀書，書本都是用四角巾包著，不然就是用加置仔裝著，當時我讀不懂就不喜歡讀書，我是第9屆畢業的，認識不了幾個字，後來當兵的環境認識的字就多了。

小時候吃飽閒閒的就去看電影，當時在派出所後面有一間戲院，是旺仔的家族開設的。那時候有的是鑽籬笆進去看的，也有的孩子會拜託大一點的人帶進去看免錢的電影。但是我家開麵店，我都自己拿錢去看電影，我最好命，當時的小孩子都要去撿番薯，我都不用。

當時那家戲院還開蠻久的，去戲院看戲的人很多。後來因為有一個小生的丈夫被放電光的刺死，才收起來的。當時看電影、歌仔戲、還有布袋戲，尤其是布袋戲都在演少林寺、洪熙官、方世玉的。後來我去戲院裡都坐在紅目營（綽號）的旁邊，紅目營知道很多歷史，當還在鬧臺（排仙）的時候，他就會說給我聽。紅目營是開餅店的，謝魁明的父親，他以前是做糖塔的，就是將糖水灌入木模，乾了之後，打開木模，就有龍、鳳的形狀，糖塔是媽祖生或七月半拜拜用的。

當時在啟東仔那間，鴨肉端仔（綽號）對面那間，都開了撞球間，我小時候就去撞球，先撞4顆的，後來才撞斯諾克。

我國校畢業後，就舉家搬到臺北環河南街（路），租房子，一個月120元。剛去的時候，說要綁肉粽來賣，結果被風吹倒了，就沒賣。然後就去租三輪車來載客，那時候三輪車生意很好。我那時10幾歲，也去中央市場割貨（批貨），賣香蕉、賣雜貨什麼的，香蕉批貨1斤1塊2，就賣1塊6，4角利潤。當時是用兩輪車去推的，從環河南街中央市場出來，沿路耶（叫賣），沿路賣回來，如果是賣到市場，就停在市場門口賣。有時候也跟我母親去賣筷子，做生意，我還不陷慢（做生意還不差）。

那時晚上我父親休息時，我會騎他的三輪車出去載客。當時坐車的通常都會「落尾注」，也就是說，有客人會要求在巷口停車，然後他說沒帶錢，要進去拿錢，進去後就沒有出來，這就是「落尾注」。我那時個子矮，又瘦小，我猜想人家比較同情我，所以我都沒有被「落尾注」過，當時「落尾注」的很多。

我騎三輪車是踏得動的，但是要上昭和橋的時候，就踏不動了，我就趕緊跳下來，左手握著把手，右手抓著車身，用牽的上橋，如果是載到小姐，有的也會下來用走的，等三輪車上了橋，再上去坐。

我20歲娶妻，我太太是阮姑仔的女兒，我那時去臺北，她也去臺北幫人煮飯，曾經來過我家，我們都見過面。她煮飯的那個老闆娘一直說要留她當媳婦，她很不喜歡，就辭職不做先回麥寮老家做穡。

當我們搬回來芳苑（我大約十六、七歲），買了宮口前面的一家店面，再度開麵店後，我加減有幫忙，我個子小，但是做事不輸人，我的目色好，人家說是比較雁鳥（或稱為鳥精）。但是我父親想說，我這個「歹囝歹囝」的，要去哪裡娶妻？就想到她很乖，於是就問我的意思，當時我想說好，但是也說不出口，那時候的人都比較閉思（害羞），所以也不敢說好或不好，其實那樣的沉默就是表示好的意思。

21歲當兵，中心在竹子坑與車籠埔，前後各8週。之後下部隊，去金門。我是當陸軍2年兵，在金門負責搬船貨的，船到金門靠岸後，我們就要去搬貨，像是酒、麵粉、米等。一大早就要去碼頭等，但是我都在外面閒晃，或是在旁邊納涼，天還未亮，我是不會去搬貨的，尤其是冬天的時候，躲起來是比較暖活的。

有一次在搬麵粉時，我不知道，當納涼之後，我就過去了，人家的肩膀背部都有麵粉，只有我是乾淨的，班長就對我說：「你跑去哪裡？現在才來」。我說：「我在搬呢！」班長說：「在搬？怎麼那麼乾淨」。後來我就知道了，要去搬麵粉時，就先用麵粉將肩膀背部拍拍再過去。當時我想說，當兵是在度時間的，又不是在做成績的，幹嘛那麼條直。在金門當了13個月之後，就調回來鳳山，之後再調到嘉義，直到退伍。

退伍後，我跟我兄弟（哥哥）兩個人共同經營鐵牛車事業，我們整鐵牛（購買鐵牛車）車甘蔗，也有車土仁（載花生仁）去彰化，一包大約160斤，我也扛得動，還要扛到倉庫上頭去放。也給庭芳仔（綽號，陳清雲）車土豆（載花生），從面前厝（王功北邊）那裡載一車花生回來，車工才70元，當時我20幾歲。

芳安宮前是芳苑地區居民的生活重心，在地人稱為宮口。（沙山懷若提供）

我太太很好，我媽媽也很好。後來麵店交給我們經營，我太太就顧麵店。當時我們炒麵、炒米粉是有名的，像我媽媽、我老婆的炒米粉是別家比不上的，別家的炒米粉是炒溼的，這沒什麼工夫，她們兩個炒米粉是炒成乾鬆的，這才是工夫。後來我們就開百貨，開百貨的時候，我也請個小姐來顧店。後來我又賣魚，賣了幾年後就退休了，到現在已經退休9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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