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逢場作戲戲了誰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要遊戲人世、逢場作戲、還是假戲真做？

一位57歲留學美國的博士，學成後，回臺灣擔任心理學科教授，兼做心理諮商師。她每天精力旺盛，理想很多，學識淵博，仍好學不倦，非常傑出。教授常接受演講邀約，媒體的採訪和上電視節目，成為心理學界的名人、名牌教授。教授常舉辦大型活動及學術活動，常獲頒獎章獎狀，得獎無數。

教授懷著悲天憫人的情懷，想要救人脫離精神的苦厄，兢兢業業的教學，仔仔細細的聆聽著那悲苦人的心聲。每個來諮商的人，都是一齣戲，教授逢場作戲，賣力演出，想入戲成為戲中人，同理同悲同苦。幾年下來，心理師自己崩潰了，替人懸崖勒馬，卻與馬一起跌落深淵，不能自拔，怎麼會這樣？

心理師從北部來看診，滿臉沮喪的坐在診椅上，眼神惶恐的直問我：「怎麼辦？怎麼辦？醫生，快救救我！」我回答說：「涼拌，炒雞蛋。」這是什麼答案？什麼意思？心理師滿頭霧水，直搖頭說聽不懂。

我笑了一下說：「開玩笑的啦！聰明的人，總是想不出簡單的辦法，硬是把事情複雜化。牛頭不對馬嘴，就不成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戲碼，妳入別人的戲，入得太深了，已被病人的病況與現實混淆了，主角與配角搞混了。理論是死的，人是活的，現實是殘酷的。很多人其實是靈性痛，靈魂在痛。我們永遠叫不醒那個裝睡的人。妳想逢場做個好戲，卻發覺自己難以脫身。」

心理師感嘆的說：「為什麼世界上有那麼多悲慘的人和悲慘的事？使我也陷入其中，感到人生很悲慘！我常感到憂鬱和莫名的恐慌。」心理師在宗教中，尋找避風港，多年後，反而常感到有靈異入侵身體的恐慌，為什麼會這樣？

我推測的說：「大教授，可能妳自己的人生閱歷還不夠練達，或是妳的成長一路順風，都在學術的象牙塔內，不知人間疾苦。可能妳還沒準備好，要如何去安慰受難的人。自己心如明鏡，才能照物。每件事都有因緣關係，也都有其背後的意義。不好的事情，不一定是不好。經過一番寒徹骨，可能對人生大徹大悟，贏得梅花撲鼻香。表象與假象，需要慧眼慧心，來揭開真相。說到底，人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人自己招來的。」心理師停止了諮商業務，想把自己的身心健康調理一陣子。

心理師最常頭痛，兩側太陽穴緊脹，腰痛，下腹痛而無力，胸悶，失眠。一到中午就全身無力，一到下午就陷入恐慌。別看心理師剛才上課還精神抖擻，滔滔不絕，高談闊論。一下課，就像洩了氣的皮球，躲在牆角想哭泣，但不能流淚，她要做強者。

針灸處理

頭痛應該是壓力，精神緊繃造成血管痙攣所致，針風池、前頂透百會穴、頷厭透懸厘穴。失眠、憂鬱，針百會穴對刺、神庭穴對刺。當心理師很煩躁焦慮時，先在百會穴點刺，最好放出一點血。情緒緊張，針合谷、太衝穴。胸悶，針內關、膻中穴。

下腹痛而無力，而且好像快掉下去的感覺，是中氣下陷之徵，情緒激動時，整個盆腔肌就痙攣疼痛，針百會、中脘、氣海、關元穴。心理師生產時，在腰部打麻藥，至今18年了，腰部總是隱隱作痛，疲倦時更難受，呈放射狀，從腰到腹部都糾結，連腳都覺得無力，直接在命門穴，下3針齊刺，加頭皮針足感運動區，約由百會刺向前頂穴，3針排刺。

多年來，心理師都不敢行房，因為每次行房，陰部就痛得不得了，那是陰道乾澀之故，針三陰交、五里、陰廉、氣衝、公孫穴，並請她每天作陰部收縮9秒，放鬆5秒，連作3次。要行房時，自行按三陰交穴，在陰部噴天羅水。

雖然身體不舒服，心理師每次都要叮嚀我，幫她弄得美美的。美容，針迎香、合谷穴，隨著針灸次數的增加，心理師臉上的黑斑減少了，臉也亮麗起來。每次選穴輪用，隨證加減。

有一次，心理師興高采烈的拿手機給我看，她接受電視採訪的實況錄影，大家都為之喝采，讚賞有加。我看了一下，馬上指出好幾個缺點。頓時，心理師剛才燦爛的笑容，一下子就拉下來，嘴嘟嘟的，抱怨：「醫生，你怎麼這樣？難道沒有可圈可點的地方嗎？」

等了一會兒，我回應：「以妳的身分地位，捧妳的、誇妳的，已像雪花片片的飛揚了。妳需要有人跟妳講真話，妳就會更加耀眼，星光燦爛。其實，妳所有努力都是為了掩飾和壓抑，妳最深沉的自卑感。」心理師很驚訝！我是怎麼看穿的？自此之後，心理師與我分享她的喜怒哀樂，成了她的愛好。

心理師覺得自己治療狀況不錯，就帶先生和兒子來看診。先生是美國出名的律師，跟他講話，要計時付費的。辦理一宗案件，律師費是中產階層一個月的薪資，而且還案子接不完。律師先生為了心理師，放棄了名利，不愛江山愛美人，隨著心理師回到臺灣，組織一個甜蜜的小家庭，改行教書。我聽了很感動！

每次律師進診間，話還沒說，心理師就呱呱的，將先生的病情說了一大串。帶已讀大學的兒子來看診時，也是那樣，一句也沒讓兒子說。見狀，我放在心裡。等心理師單獨來看診時，我對她說：「妳的操控欲真強。」心理師聽了傻眼了，不服氣的一直辯稱，她怕他們說不清楚。我立即回應：「不是，他們都是有頭腦的聰明人，哪需要妳像機關槍一樣砰砰的說？最根本的原因，是妳沒有安全感。」

心理師聽了，呆住了，說：「怎麼可能？」我分析給她聽：「妳要完全掌控妳的大小男人，妳才有安全感。妳覺得這樣做，是他們的幸福，可是我從他們的表情來看，妳這樣只有給他們壓力，他們一點都感受不到妳的愛！」心理師頓時眼眶裡含著淚光，很委屈的樣子。以後看診，丈夫兒子都各自表述，和心理師說的有些差距。

有一天，心理師很惶恐的說：「這7年來，家族中連續得癌症、重大疾病，已走了7個人，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我？我好害怕哦！」

我聽了，望著心理師說：「此時此刻，全世界死亡人數，上百萬人。此時此刻，全世界出生人數，上百萬人。生老病死，成住壞空，是人世間的自然現象。人的生命有定數，除非妳修煉到高層次，走出世間法，就不受到自然法則的約束。其實，真正讓我們痛苦的、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存。」一個「自然」，就解開了心理師的心裡枷鎖，她開懷的笑著離開。

兒子因為交女朋友受挫，很受傷，他不敢和專業心理諮商的媽媽說，一股腦的把他的困惑向我傾訴，要我幫忙。我耐心的解開他的心鎖，兒子很快的走出陰霾。其實，往往醫生治不了自己孩子的病。

經過3個月的治療，全家人似乎健康都有了進展。心理師更是愛上了針灸，愛上與醫生的心靈對話，每次門診都要找問題來問，為的是能加長看診時間，分秒必爭。

心理師的身體狀況一直改善，應該高興才是。但她來門診時，卻很惶恐的說：「我以前一直在病痛中，掙扎以求生，這樣的日子，已習慣了，一下子身體健康變好了，卻擔心不知怎麼生活？」就像被關在籠子的狗，為了做心理現象的實驗，每次用不同的電極電狗，看狗的反應如何。當實驗結束時，籠子打開，狗卻躲在角落，不敢踏出籠門，那個極度渴望的自由，那個能脫離苦海的門檻，遲遲走不出去，怎麼會這樣？

人窮其一生，似乎都在尋找，使我們內心得到平安閒靜的東西。在逢場作戲中，所有的掙扎，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為了安撫中年過後，那顆不安的心。

——選自《七情掛心——迷雲遮慧月》，（博大出版提供http://broadpressinc.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