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五月雪

通常在大熱天處於室內，頭上還戴著帽子進診所的病人，多數是接受化療後，頭髮掉光的喬裝，只有少數是心氣虛寒的禦寒裝備。

一位面色憔悴慘白的74歲老婦人，頭戴著帽子，由女兒扶著進診間。她敘述乳癌手術切除化療後復發，再次化療進行到一半，身體就支撑不住，還出現種種不適，所以想來調身體。她抿著嘴，眼神暗淡無光，含著怒氣、怨氣與無奈說：「經過前次手術化療後，西醫說全部處理乾淨了。所以我以為好了，誰知又復發了，有種被玩弄的感覺！」試問，這個人生的難關要怎麼過？

針灸與處方調理不適

接下來替她進行針灸處理：化療後的身體，有如一片廢墟焦土，口乾到唇快裂開似的，針中渚、大陵穴；眼睛乾到張不太開，針睛明、養老、太谿穴；食而無味、吃不下，針中脘、足三里穴；四肢無力，開筋骨四關，針合谷、太衝穴；失眠，針百會、神門、大陵穴；掉髮，針頭維、本神、血海、三陰交穴，其中頭維、本神穴向後腦方向進針；心悸、心慌、胸悶，針內關、大陵穴，並請她平時自行按摩此二穴，會有安神作用。

　（Fotolia）

化療後一片虛熱象，只能輕劑瀉虛火，先退虛火，以瀉為補，再調理生理失序的機制，隨之見招拆招。開立處方：以甘露飲滋陰降火，用小柴胡湯調理上、中、下三焦失衡的症狀；熱較重時，微量加銀花、連翹；黏膜受損加蒲公英；咽喉至胃不適加梔子；虛熱加地骨皮、牡丹皮，隨症加減藥味。

自我保健與飲食的叮嚀

特別囑咐，病發5年內勿吃有2隻腳的動物肉品；少食寒性食物，會使虛弱體質雪上加霜；不論多麼口乾、口渴都不能吃冰品，冰冷食物會使免疫系統暫時處於癱瘓，此時只要舌輕頂上顎，手按摩中渚穴9下，任督二脈接起來，啓動三焦經所屬的中渚穴，咽喉即開，金津玉液即可生。沒事時，舌輕放上顎，不必用力頂，也可以生津，以免過量飲水，增加心臟與腎臟的負擔。

身處於醫師家族

老婦人雖然生病，但每次來診都穿著高雅典緻、化上淡妝，一副貴夫人的相貌。經過4個月的調理，開始有說有笑，能吃也能睡，還可以稍做散步運動。在調理期間，西醫一再催促她把化療做完，我心想怎麼有那麼熱心的醫師？得知原來這位老婦人是醫師娘，先生、二個兒子和女婿都是西醫師，其中一位還是國外的腫瘤科醫師，身處於醫師家族，所以她自然受到特別照顧。不過，她卻嘟著嘴說：「我本來就不想做切除手術，也不想再受化療的摧殘，那種痛苦我不想再承受，前次全都做了，結果還是復發！」

堅持選擇中醫治療

後來，每當她一有問題就來針灸、吃中藥，不想再給西醫治療，而且那些醫師都是朋友，她怕被抓去化療。主治醫師也勸她，至少回診檢查看看目前狀況如何，她都回答說：「我好得很。」其實她怕受騙，怕一進醫院就出不來，所以全都回絶了。她說：「我最怕他們的關心，因為會讓我產生莫名的恐懼！」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不用強迫慢性自殺的方式治療癌症？病人所受之苦，真是慘不忍睹啊！

有一陣子，老婦人咳嗽咳得很厲害，喉中老是如物作梗的，家人憂心如焚，擔心癌細胞移轉到肺部，一直催她到醫院治療。老婦人很生氣地說：「別再想在我身體這邊開個洞，那邊開個洞，我不想再任你們宰割。」

老婦人依然選擇針灸治療。針灸處理：咳嗽針華蓋、膻中、中渚穴，華蓋穴往紫宮穴透針，針頭黏上紙膠布，留針到睡前再拔針，此穴針完咽喉到胸部都舒暢，所以她每次來都要求針此穴。處方用小柴胡湯、兒科杏蘇散，加紫菀、款冬花、細辛、乾薑、半夏、五味子。治療2星期後，咳嗽停止，之後只有零星咳幾聲。

雖然全家人都反對她看中醫，但老婦人孤軍奮戰西醫群雄，女兒順著她的意志陪診，由於受到來自全家人的壓力，壓力大得竟失眠。有一次醫生兒子陪她來看診，想探個究竟，到底讓老媽那麼信任的中醫是什麼樣？老媽到底接受什麼樣的治療？我向他解釋中醫治療機制給他聽，他望著老媽滿臉的笑容，沒說什麼，臨走前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

病況的後續發展

有一天，老婦人由女兒推著輪椅來看診，這是怎麼回事？原來媽媽左手與左腳有時會無法使力，走路不穩，家人很擔心她中風。我摸按她的左手足，其實還算有彈性，檢查她的舌頭伸出會顫抖，但沒有歪，血壓也正常。於是我告訴她的醫生兒子說：「她好像不是中風，而是腦部神經傳導路徑有受到阻礙。」因為這次情況嚴重，全家立刻總動員，除了住在南部的兒子回來，還有住在國外的兒子也回來護駕，老婦人一想到要押她進醫院，竟恐慌到失眠。

這一入院，她就沒有再出來了。檢查證實癌細胞另謀陣地，已進駐腦部。老婦人依然堅持不動手術，懇求家人讓她有完整的身體。最後，家人終於不再堅持用毒藥、儀器凌遲風燭殘年的媽媽，移出加護病房，一陣高燒也沒急救。

窗外炎炎的豔陽五月天，窗內老媽的頭髮如此雪白，蒼白的臉流著大顆的絶汗，如雪花片片飄落，與一路的滄桑一起墜落！感慨即使是醫生親人，也難逃現代醫療的魔咒，成為祭品。

事後，她的女兒前來感謝我說：「在媽媽往生前，至少過了一段平穩有尊嚴的日子。」往後的日子，她與醫生夫婿定時來診所進行針灸調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