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壓力鍋

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在「禁忌」中成長，而且禁忌多如牛毛！

禁忌壓力鍋一掀開，其中的內容豐富；由不合乎生活禮儀的蟾蜍，具有汙辱涵義的蝙蝠，道德禮教螫人的蠍子，傳統迷信的毒蛇，具備危險因子的蜈蚣等「五毒」熬製而成。有人說那是哄騙小孩的美學，我倒認為這是少年的生活規範，比較那「青年守則」要來得具體細微。

小孩子不乖，父母會威脅「不要你了，你是垃圾堆裡撿回來的！」或是「再哭！再哭就把你丟回竹叢裡！」再不然就是「不聽話，把你送還給乞丐！」不乖的小孩有這麼多的「處理」方式，通常是一聽之後立即閉嘴，比起「虎姑婆」或警察來得有效。

比較可愛的叮嚀則是「吃西瓜小心，不要吃進西瓜籽，否則會從肚臍眼長出一條西瓜藤蔓。」於是小朋友仔細挑出西瓜籽，也細嚼慢嚥，免得被西瓜汁液嗆到而咳個不停。再說到「掉了上牙丟床下，掉了下牙丟屋頂，否則牙齒長不出來！」上面牙齒往下長；下面牙齒往上長，這個叮嚀倒是滿溫馨的。

信手拈來即是三則善意的「哄騙」，其背後塞滿長輩滿滿的愛心，根本談不上是禁忌；如果是禁忌，必定關涉到生命、禮俗、鬼神、宗教信仰……在相信與不信之間，令小孩難以取捨；而為求平安存活成長，唯有恭敬從命，奉行不渝，迨至長大成人再回想這些禁忌，其中意味十分深長！

我將小時候聽聞，經過整理歸納為21則禁忌，以三、七言併陳的歌謠體呈現，讓大家回想看看自己聽過多少個禁忌：

1. 「坐枕頭　爛屁股，廁所不關小鳥飛，指甲被吃變老鼠。」

長輩們常說：剪完指甲不處理，赤腳踩上去蠻扎腳底；而且可能會被老鼠當大米吃掉，指甲主人則變成老鼠；想想真是蠻恐怖的。

2. 「吃雞爪　扯破書，看人洗澡長針眼，騎乘禽畜結婚難。」

鄉下人怕家禽、家畜被頑皮小孩當座騎而壓死，故以「結婚難」來警告。

3. 「男抖窮　女抖賤，紙人不壓變精怪，三人拍照死中間。」

小孩玩過紙人玩具若不收拾，必定散落一地，因而以「不壓緊紙人會變精怪」來恐嚇。

4. 「留飯粒　娶貓妻，筷插飯碗像上香，紅筆簽名命不長。」

「貓妻」指的是「麻臉老婆」，也可代換成「麻臉老公」；「筷插飯碗」像祭拜死人的「腳尾飯」；「紅筆簽名」則像判死刑「斬立決」的罪犯，兩者都超不吉利的。

5. 「遇喪事　葉克魔，夜深人靜不照鏡，手指月娘割耳朵。」

所謂「葉克魔」指的是「見青則吉」，榕樹葉、芙蓉葉、茉草葉……可以抵擋凶煞，制伏妖魔鬼怪。深夜不照鏡，則避免在半夜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6. 「敲碗筷　當乞丐，夜吹口哨引阿飄，頭被跨過長不高。」

敲碗筷表示沒飯吃，就得當乞丐；口哨頻率拔尖，或許和鬼怪哭嚎的頻率相同，會引來阿飄。

7. 「跨書本　成笨呆，邊走邊吃變麻袋，室內撐傘招鬼怪。」

農人以麻袋裝農作物時會用力提起，再往下抖動，讓麻袋裝填更多；很像人邊走邊吃，這形象超難看的。喪事時的神主牌為避免「見日」，特別以黑傘遮擋，所以在室內撐傘表示家有喪事，頗不吉利。

各民族、各地區、各時期都會產生不同的禁忌，說是迷信也罷，或是自己嚇自己；其實運用的都是心理機轉，先和生活經驗結合，再融入最恐怖的死亡、鬼魅元素，基於人人心中都有鬼神存在，「禁忌」也就在人人趨吉避凶的心理氛圍下形成。上一代發現如此禁忌有規範、約束孩童的功能，已在他們腦中形成感應結；等到這一代長大後，禁忌已成他們心裡揮之不去的夢魘，於是複製給下一代；就是如此經驗傳承、文化積澱，童年禁忌也愈來愈多。

在上舉禁忌中最可愛的是「手指月娘割耳朵」，人類對於月亮始終抱著賞玩、傾訴的心態；即使手指月亮也是邀她共舞騰歡，共飲作樂，性情溫和的嫦娥仙子怎會手拿小刀割孩童耳朵？童年時代，我好幾次故意手指月亮，半夜不睡，等候月姑娘下來割耳朵；我「屢試」，月姑娘「必爽約」，於是，我把此一禁忌當做是哄騙小孩最美的一句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