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撕裂族群 不死老兵追尋正義

華人民主書院董事曾建元(右)和老兵劉錫輝(左)出席《胡璉兵團與歷史正義》座談會。(翻攝臉書)
華人民主書院董事曾建元(右)和老兵劉錫輝(左)出席《胡璉兵團與歷史正義》座談會。(翻攝臉書)

文/記者江禹嬋

兩岸的老兵,身處不同土地,卻各自承受著不同的傷痛與苦難。大陸老兵因國共內戰遭政治迫害數十年,台灣老兵則因內戰而遠離家鄉,與親人永不相見。戰 爭的殘酷,造成許多悲劇,兵源不足就抓伕,不顧當事人意願,他們被迫離鄉背井,來到陌生地方,努力的掙扎生存在一個不知為何而戰的荒謬時代中。

日前為蔣介石逝世42周年,目前政府積極推動轉型正義,總統蔡英文在世界人權日提到,轉型正義的目標是和解,而不是為了鬥爭,所有人民能夠一起面對過去,國家才能一起走向未來。

轉型正義是一個社會在民主轉型之後,對過去威權獨裁體制的政治壓迫,以及因壓迫而導致的社會(政治的、族群的、或種族的)分裂,所做的善後工作。

倡導歷史正義 化解恩怨情仇

華人民主書院董事、中華大學行政管理學系副教授曾建元談到,他長期關注來台老兵的歷史,尤其是號稱「金門王」的胡璉將軍及其兵團歷史,此係源自於他的父親與岳父;歷史許多的因素造成不同族群、階層的對立,巧的是他太太也是胡璉兵團成員學生的女兒。

許多來台老兵與台灣女子結婚後,不再提起過去,就如同他的岳母對岳父的前半生毫無所悉。那一輩的恩怨情仇,讓曾建元認為他有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讓台灣人的祖先和解」,因處在這不同族群的交界,因此,希望透過歷史研究,做出更多的反省與理解,進而互相擁抱。

「我的身上有個膿包,我把膿包弄破,膿流出來,我就好了」,曾跟隨胡璉兵團來台、曾建元的好友,特地從紐約回台的85歲退役上校劉錫輝,現身說法講述他傷痛生命下的歷史見證,透過長時間書寫回憶錄,逐漸療傷止痛;他認為,政府欠他一個公道、一個道歉。

劉錫輝17歲從中國被抓兵到金門,跟著胡璉兵團來到台灣,經歷古寧頭大戰,60歲退休後住在美國。劉錫輝說,這次為響應曾建元倡導的歷史正義,特別返台出席《胡璉兵團與歷史正義》座談會作報告。

曾建元透露,自己算是個「紅二代」,因父親雖是台灣人,其實是共產黨地下黨員,同樣地,自己的母親也跟岳母一樣,對身為共產黨地下黨員的父親完全不了解。透 過研究才知悉,228之後,父親與一群同學參與地下黨,非常期待中國人民解放軍在1949年時來解放台灣,當時父親很多朋友不幸入獄,才讓父親對共產黨的 統治期盼幻滅而清醒。

胡璉來台的軍隊,是先在江西重組,「有官,後才有兵。先派軍、師長,再找團、營、連長,徵兵找到班長,再抓兵。」像劉錫輝一樣被抓伕的大批年輕人,就這樣被迫離鄉背井,胡璉利用幾乎無償的龐大新兵,從事建設金門島。在這期間,這群年輕人沒有領一毛錢的做苦力,為台灣建設。

開放兩岸探親後,劉錫輝在1992年回大陸,朋友親人都羨慕的說:「你都不知道,待在大陸很苦的啊!」甚至有些人認為,「你若不去台灣,你躲得過文革嗎?還能去留學、拿博士學位嗎?」

相比大陸老兵的生活困苦、慘遭清算,在台老兵是在孤獨寂寞、思念中煎熬。過去反共保衛台灣,年邁了卻因濃厚的鄉音,被許多台灣人貼上「老芋仔」的標籤;每當劉錫輝聽到同鄉的言語,總是苦悶的認為,對於沒有經歷過的事無法回答,但「你們又怎麼知道我心裡的苦。」

劉錫輝回憶,1949年9月,胡璉部隊從江西省敗退,經過他的老家廣東省興寧縣時,用手榴彈丟入池塘炸魚,父親劉展文只是口頭抗議,竟當場慘遭槍殺。那年父親41歲,胡璉42歲,接下來他被胡璉部隊抓去當兵。

像押俘虜一樣,往潮汕方向走走停停,再從汕頭出海,在海上飄忽7天,10月24日到金門島登岸後,根本沒穿軍服,就立即參加古寧頭戰役,但他沒有上前線正式作戰,只參加清理戰場的工作。他永遠記得,從上船到下船只吃1碗稀飯,還有同鄉給他的1個地瓜。

當兵2年半後,他進入陸軍軍官學校25期,1954年畢業,在1030畢業生中,以總成績第一名畢業。1958年八二三砲戰中,坐旁邊的上尉董玉玲,被「共匪」的砲彈破片殺死,他一線之差的撿到一條命。

但回到台灣後,卻在某夜,被天天同桌吃飯的士官長殺得差點送命,在醫院裡住了將近1年。他悲嘆:「以前長官殺了我爸,現在士官長卻殺我。」

劉錫輝出院後,把所有心力放在讀書,1960年考上國立成功大學,獲得機械研究所碩士學位,隨後在中山科學研究院工作。

重新認識理解老兵對台貢獻

1949年的新兵,到了1987年已變成老兵,長達38年的《台灣省戒嚴令》也宣布解除,「禁止與匪區親人聯繫」的政治禁制,在黨外人士與知識分子、人道主義者搖旗吶喊下,終於有外省人返鄉探親促進會的組成,讓許多老兵得以回鄉,但有些人早已無親可探,又哭著回台。

「我對這樣的故事非常感到興趣,後來才告訴我太太、岳母,他父親、丈夫是跟著胡璉兵團到台灣的」。曾建元談到,過去在有政治上考量、保密防諜的背景下,加上因 前半生的人生太悲苦,以至不想讓人再提起,或是讓下一代去承受這樣的悲痛。所以他們的故事,太太兒孫都不明暸,甚至不想聽。

不管是否自願,這些老兵對台灣流血流汗,做出巨大貢獻。曾建元認為,現在社會強調轉型正義,人民應該重新去認識、親近他們,理解來台老兵的故事,給予他們擁抱、寬容,這是現在社會非常重要的課題,台灣是多元社會,也期盼因為這層關係,讓不同族群能彼此和解、和平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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