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寶塔詩 茶味奇趣樂無窮

文/任采真

唐代著名天才詩人元稹(西元779~831),字微之,聰明機智過人,年少即有才名。他和大詩人白居易緣分深、交情深,兩人同科及第,並結為終生詩友,人稱「元白」。《舊唐書》對於元稹和白居易在新樂府創作的文學成就有高度肯定:「元和主盟,微之、樂天而已。」元稹和白居易的情誼酬唱佳話中,穿插了一段茶詩的奇趣。

元稹寶塔詩

元稹有一首〈茶.一言至七言詩〉的詠茶詩,是玩味詩趣和意境的「寶塔詩」之典範。寶塔詩這種雜詩體雖小巧但格律、形式都嚴格講究,因此創作難度極大,在浩瀚的唐詩中有如鳳毛麟角。

元稹在這首短短五十五字的七句詩中,以茶點題,言簡意賅、神妙點出茶的質、形、色、香、味和品茶的程序、情境、趣味、功效,並且兼及烹茶的茶具、飲茶的茶器,又反映了當時飲茶的習俗,真情實境皆無缺,奇才凝練的茶詩,為世中難得的巧制。

其實,元稹這首〈茶.一言至七言詩〉作成的情境是在送別白居易的宴聚中。走進其中,還有更高一層的境界與寓意,賦有深厚的人間情義。

意境情境

在唐穆宗長慶二年(西元822年),五十一歲的白居易上書論當時河北的軍事,不被採用,於是請求到外地任職,是而以中書舍人被任杭州刺史。當白居易在杭州任刺史期間,元稹亦從宰相轉任浙東觀察使,兩人之間有許多贈答詩篇往返。

長慶四年,白居易被任命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從杭州就要返回洛陽述職。元稹和在地的朝官為白居易餞別。

文人之宴豈能無詩以寄情?!白居易出了題:「一言至七言詩」,由每人自賦題。元稹在席中以「茶」為題,描摹茶的層層面面,同時藉茶寄寓了他對白居易的稱讚和祝福。

作茶中映君子之德

元稹所作的〈茶.一言至七言詩〉︰


香葉 嫩芽
慕詩客 愛僧家
碾雕白玉 羅織紅紗
銚煎黃蕊色 碗轉麴塵花
夜後邀陪明月 晨前命對朝霞
洗盡古今人不倦 將知醉後豈堪誇

茶呀,採自茶樹的香葉,嫩芽是上品,質地佳香氣沁人。元稹藉此稱讚白居易的優秀和才氣。在唐代,茶普遍受到社會中人的青睞,連詩人的心都被吸引了,連出家的僧人都鍾愛;呼應著白居易的詩在當時廣受喜愛之情景,白居易詩有「老嫗能解」的讚譽,平易近人,文俗都愛。

有了好茶,烹茶用具和程序功夫不能不講究,才能使茶的色、香、味、趣相得益彰。元稹用「碾雕白玉,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碗轉麴塵花(註1)」,將作茶、品茶高尚雅致的序、色、香、味、趣,一氣呵成地表達了。

唐人飲茶前,得先「碾茶」,因為那時的茶葉製成茶餅保存。取出白玉雕茶碾把茶餅碾一碾,再取就上等織品、織目細密的紅色紗羅篩絹(註2),篩分出茶葉。篩得的茶葉放入帶柄、帶注口小釜以爐火煎煮,見色澤出了「黃蕊色」,就可以盛入茶碗了。手捧茶碗不急著喝,先轉它一轉,賞一賞茶碗中茶花的趣味。

碾茶的茶碾子有各式各樣的,木的、瓷的,也有金、銀、銅、鐵、石製的。為何元稹在此詩中以白玉雕為茶碾呢?中國自古以來就尚玉,以玉彰顯君子之德。所以白玉在這裡象徵道德操守冰清玉潔的高尚君子,也是隱含對白居易的讚佩。

長亭送別後,此去經年何時再見?別後愁緒將與何人說?詩人李白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名句,以月影玩味寂寞。元稹在這裡,則以茶代酒邀來明月、邀來朝霞一路陪伴別後的白居易。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那明月、那朝霞的美好都進了茶碗中,飲茶給人好精神,朝朝夕夕洗盡古今之人的倦意、醉意、不如意。「洗盡古今人不倦」,元稹託茶為白居易打氣,別後,他的清清茶語就似朵朵麴塵(註3)花,一路「香」伴祝福,真摯的情誼已不待言。

元稹的寶塔詩〈茶.一言至七言詩〉詠茶、比德讚人都是詩中寶塔。從寶塔詩的玩味、趣味中,留下了唐代時烹茶、品茶、享茶的情趣和美學,真個玩味不盡;從「茶詩」中連繫著君子之交與君子之德的體現。今世,茶香益香,今人,傳頌德香豈能相忘?

註1:「碗轉麴塵花」講了當時品茶的儀式,也是品茶文化從實境到意境的美學內涵表現。「碗轉麴塵花」隨著日本遣唐使傳入日本,現在在日本茶道中還講究這樣的儀式。

註2:紗羅篩絹是非常高級、難得的織品,織目細密,這樣的茶具更襯托了飲茶的高尚氣質氣氛。

註3:麴塵有幾種含意,一用以指茶。白居易的詩中幾度用到這個詞,如〈睡後茶興憶楊同州〉詩:「白瓷甌甚潔,紅爐炭方熾。沫下麴塵香,花浮魚眼沸。」又如〈謝李六郎中寄新蜀茶〉詩:「湯添勺水煎魚眼,末下刀圭攪麴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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