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纏小子的領悟

文/吳雁門(國中校長)

當水龍頭被拔掉、小便斗被敲毀、玻璃被砸碎時,它們的生命形態改變了,生命力因而流失,它們會感覺痛、決裂和怨恨……

數年前,我參加一所國小的畢業典禮,校長在說對畢業生祝福詞後,特別要「小憲憲」站起來,慎重地將孩子交到我手中,叮嚀憲憲上國中後務必要徹底改變,校長期盼殷切地說罷,竟引起師生們一陣哄堂大笑。此場景頗有趣,自己長期來在輔導現場見過無數青少年違常行為的案例,不問自明:憲憲這孩子,恐怕是個難纏的小子!

師徒過招 交鋒五十回

回憶憲憲國一時,班導郭老師對他的描述是:每天瘋瘋癲癲,口無遮攔地嗆這、罵那,常主動與師生爆發衝突。當他升上二年級後,言行更為離譜,與同學肢體衝突不斷,髒話連篇,家教與學校教育似乎均不起作用。這段期間,他到學務處、輔導室接受指導的次數恐超過50次,由是推知,我與憲憲結緣之深了!

兩件往事 喚回教育愛

50 回師徒交鋒經驗裡,有幾次我幾乎瀕臨破功邊緣。每次師生關係的危機時刻,我都會想起兩件往事,念頭一起,激動情緒很快便降溫。其一,是我當國中老師第一年,班上有個學生對念書興趣不大,經常藉故蹺課,畢業前夕的成績計算大多不及格,任課老師只願發給他修業證書。會議上,我懷抱著理想主義放言高談,指出學生不到校是導師和學校的錯,必須思考班級和學校讓學生沒有歸屬感的理念。時光移轉,我驚訝地發覺自己似乎走入行政胡同,只為了經常犯錯的孩子便按捺不住火氣。為此,我不免內省自己:「當年那珍貴的理想主義哪裡去了?」

第二件事更讓我心生警惕,常提醒自己切勿再犯同樣錯誤。教書第三年,因質問三年級最皮的學生為何胡亂填寫職業性向測驗問卷不果,我怒火中燒地揍了他一板,後來也未進行任何的安撫與輔導,於是這梁子便結上了。學生畢業後兩年,有天,我帶領200餘位學生北上教育參觀,他竟帶著幾位青少年至我下榻飯店點名叫陣,騷擾片刻方才散去。我因此更深層反省,要以正義教導正義、以理性教導理性、以愛教導愛;確信,暴力是不能教導文明的!

頭痛人物 180度改變

憲憲最後一次出狀況是國中三年級上學期開學不久,他夥同外校學生砸壞國小母校的玻璃,被抓個正著而通知學校。我本想教訓這小子一頓,但轉念一想學者的呼籲:「換根驅動改變引擎的把手吧!無效的方法不要再使用了!」我隨即整理心態,悲憫地看著孩子,並一派輕鬆的說:「砸破玻璃,或許這也是問候母校的一種方式!你相信玻璃也是有生命的嗎?」我擬以生命的角度切入。當水龍頭被拔掉、小便斗被敲毀、玻璃被砸碎時,它們的生命形態改變了,生命力因而流失,它們會感覺痛、決裂和怨恨……孩子聽不太明白,但卻對被毀壞東西會感覺痛的新鮮說法感到有興趣。

稍加思索後,我不用原話的闡述一個道理:「人的身上有兩種物質,一種是白色物質,稱作德,它是因為我們做好事、表現好的行為和有好的思想念頭而產生……」孩子非常聰敏,即刻接上話:「那我們做了壞事,比如打破窗戶玻璃,身上會有黑色物質!所以玻璃真的也會痛!」這是孩子難能可貴的領悟。

在憲憲國中三年級的最後一個月,我帶著憲憲和小安子一行5人回他母校參加教師進修的專題講座,也請他們當課程助教。在進修會場裡,國小校長和老師們都覺得孩子變化太大,孩子表現得祥和、理性,尤其憲憲更是一派知書達禮的模樣,恭敬地坐在教師群中,他斯文的氣質和深度的對話內容,深刻地觸動著在場的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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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1月29日 | 1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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