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北念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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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鄭偉志

在泰國泰北帕黨山的居民曾說過,他的家鄉在福建,他在福建成長,最後到了泰北……

「我跟著軍隊到這的,當時是四大隊底下的軍民,打到這裡,就住在這了!」

「我是偷渡來的,只能待在這裡,因為我回不去緬甸了!」

帕黨山的居民啊!在這蟲鳴鳥叫的星空之下,是否輾轉徹夜難眠,思念家鄉?一位作家,曾如此描寫鄉愁……

身在異鄉的遊子,在支票上寫下「20元」的數字簽了名。接著,他寫信給友人:「請買一張到我故鄉的車票。請在車站的轉角,向穿著褪色唐山裝的阿伯買一串荔枝,現在應該是荔枝的盛產的季節。然後戴著草帽穿越喧鬧骯髒、泛著汙水的露天小市場到我家,不必敲門,請喚聲:『阿伯!』那是我父親,請你留下荔枝,陪他老人家飲一杯茶……請你為我做這些事,寄上20元,謝謝!」

還記得那是午後的夏日,溫暖的夕陽餘暉染成一片暈黃,徐徐的風輕輕的在空氣中波動,這塊牛奶與美酒的大地,有些許的陌生,與台灣有著迥然的風情,但似乎又如此的親切,這是泰北……

帕黨山的星空璀璨,有抓不著的遍野星星,看似簡單又純樸之處,夾藏不語的笑聲與淚水。在這些歡笑之中,說的盡是你我熟悉的語言,這聲音裊裊的縈繞在我耳中。是的,一直在我的耳裡縈繞:一群人一樣的根,說同樣的話,過純樸的生活;吃家鄉味的食物,念家鄉的風情,聽你我熟悉的聲音——中文。

泰北的聲音是什麼?帶著些許老派的鄉音夾雜微酸。這些是我熟悉的語言,但不是我常用的腔調。在這陌生的大地上,是誰在嚷著中華民族的語言?是誰在吟誦中國古典的詩詞?是誰在保留些許的文化氣息?

我在泰北的二十多個日子裡,沉浸在中華民族的潮流中。這異鄉又像是我的家鄉,如此熟悉如此溫暖,沒有任何的陌生、不安、徬徨,令我不解。這裡並非中國,更不是台灣,然而在這裡的居民卻已經老練世故的生活。在生活的背後夾藏了什麼?我省思、察覺,感到莫名的憂傷與讚歎。

什麼是家鄉,什麼是異鄉?泰北帕黨山真是他們家鄉?這曾經是他們的異鄉,如今卻是擁有家的異鄉。他們的家鄉在中國,是日思夜念的家鄉,也是我曾經的家鄉。自中國離去,來到了泰北,誰能忘那曾經的祖國情懷?

鄉愁,讓你我在沉思的瞬間,時而想起夢中百轉千迴、再三吶喊的家鄉名。念那曾有的追憶,惦故鄉的微酸。路過商店,擺在市面上的家鄉商品、旅遊書上標示的家鄉道路、路線、方向,都能引出潛藏、彷彿要溢出般的鄉愁。

在泰北的居民,懷著深深的鄉愁,漸漸釀出幽香,滋味難以言盡。異鄉吃到家鄉佳餚,雖可以短暫麻痺心中的微酸,卻引發背後縈繞千迴、更加黯然的鄉愁醉。

在泰北的居民如何能治癒他們的鄉愁?他們如何學習中華文化?在如此艱辛的環境下,沒有泰國政府的鼓勵與支持,曾有的只是打壓中文學校。儘管如此,泰北的居民咬緊牙根,吞下所有的淚,似要在這裡喘息一般,堅忍的生存下來。

在泰北的家鄉味,靜極了。漫步在鄉野徑間,看小河裡的月亮,聽鳥語聲,尋找在夜晚甦醒的鮮花與悄悄出沒的星兒。物換星移,萬物消長。我在泰北的生活見證了過去、現在以及將傳與未來的生命脈絡。蔓延了記憶裡的洪流,竄出歷史的塵埃,從中華民族的文化中漸漸脫胎而來。

在泰北,有如家鄉一樣的自然聲息。不同的地理風情,不同的歷史記憶,中華民族特性卻代代傳承。這些長者到了泰北也不離那一縷懷鄉之情。這是異鄉也是他們的家,有著相似生活、在異鄉的家,雖然沒有家鄉的風情,卻遺留家鄉的氣息。

這不禁讓我思及余秋雨在《山居筆記.鄉關何處》中說的:「從一個沒有自己家的家鄉,到一個有自己家的異鄉,離別家鄉恰恰是為了回家,我的人生旅行,怎麼會變得如此怪誕?」

而今,我在泰北,與他們一同念家鄉。

*泰國的帕黨山區,有著一群被國民政府給遺忘了的泰北孤軍後裔。他們是1969年時,從「雲南人民反共志願軍」分派出來的五個百人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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