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下）

調整好音量，舒鷂打算來個相應不理，母親卻怒了，不管接下來的動作傷不傷光碟機或光碟本身，硬是直接拆了光碟機插頭，站到電視前方，「你爸說他覺得你們怪怪的！」原來是父親。

「哪裡怪？他把我當仇人對待，我還要對那樣一個人做出什麼反應？」舒鷂輕哼地說：「你根本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

經過母親一再詢問，舒鷂才老實交代出來。

「就這樣？你可以不理你弟弟兩年？」母親說，覺得不可思議。那不是兩天、兩週、兩個月，而是整整兩年！

「沒什麼不可以，不管他當下是不是氣過頭，他沒把我當家人，失控下使用暴力。」舒鷂說：「我不會跟他道歉，他也不需要跟我道歉，就算道歉也沒用，因為我不會接受。」

母親無法苟同地說：「你太強硬了，你弟弟不是你的仇人，他是你的兄弟，你的手足。」母親聲音大了起來。

「……」

彷彿想起了過去的某些事，母親有些哽咽，雙手摀住了臉，微微顫抖著，「冷戰，是最殘忍的暴力！就是因為這樣，姊夫才會什麼都來不及說就……」

舒鷂知道母親想說什麼，卻沒接話。姊夫去年辭世，在意外發生前不久，正好跟阿姨冷戰中。之後，在整理姊夫的遺物時，發現抽屜裡有個裝過喜餅的紙盒子，裡邊存放著與親朋好友曾經往來的所有問候信件，其中有一封並沒有標寫地址或姓名，只是單純地以信封袋裝起來而已。那是遺書。

不是自殺，寥寥數字的遺書是姊夫未雨綢繆寫下的，字裡行間多有玩笑成分，卻足以讓阿姨在極度悲傷中知道如何繼續過日子。遺書末尾幾句話是姊夫不曾透過言語訴說的、給阿姨的真心話，最後的最後才是親筆簽名。舒鷂看過了，只記得一些，她多希望自己沒看過，因為她看得心好疼。

「……這封遺書不是因為我想死，而是天有不測。如果你變成了黃臉婆，我會用更多的愛滋潤你，讓你知道，我的愛才是你幸福的泉源！你的幸福，只有我能給……」因為那幾句真心話，阿姨得到了救贖。可又有多少話，被扼殺在冷戰之中？如果不是冷戰，那就不會有來不及說出的話了。

「小鷂，不要重蹈覆轍。」舒鷂當然明白，可那些失控、那些暴力、那些她最無法容忍的底限呢？

「媽，不要逼我。」

「我不是逼你，你只是……害怕吧？」母親說：「你們從小就很親，這次弟弟朝你砸了風扇，你一定很難過、很害怕，害怕又面臨一次這種難過，是不是？」豈止難過，事情發生當下，舒鷂甚至無法再有動作，只能闔眼睡去。母親說對了，她怕極了！真正讓她失控的不是底限，而是害怕，讓她膽小地選擇逃避、選擇冷戰。

「你弟弟知道錯了，他一定不會再做出同樣的事。」母親說：「兩年了，已經夠了，原諒他吧！」猶如拂曉前的夜最黑，母親的話彷彿穿透雲層的朝陽，擊碎墨色最是濃重的黑。

「嗯……」

是時候原諒吧！跟弟弟道歉吧！她也該勇敢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