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定數不可逆 寇準妙算「難回天」（下）

「天垂象，見吉凶」。而真正讀懂並順應天意的人有多少呢？各種解讀籌劃、糾結衝突，往往在塵埃落定之後，才恍然明白那冥冥中的定數。

（續上週四文）冥冥定數不可逆 寇準妙算「難回天」（上）

朔風凜冽，天寒地凍。宋真宗下令把黃河的冰面鑿開，以防敵騎踏冰而來。刺骨寒氣讓穿得厚實的宋真宗都不禁打冷顫，「皇上吉兆！」司天監稟告，宋真宗看到太陽周圍有個碩大的光圈，「日暈抱珥，黃氣充塞」，司天監解讀「宜不戰而卻，有和解之象。」宋真宗仰望那光環，橙黃晶亮，美極！

遼軍已將澶州三面合圍，劍指隔河相望的宋都——東京汴梁。而身為邊界三路行營主帥的王超接到詔令已一個月，十萬精銳卻仍按兵不動，遲遲未至澶州布陣保駕。避免與遼騎硬槓，觀望拖延是王超的作風。對這位宋太宗的潛邸親隨，宋真宗還是忍了！形勢危急，複雜多變，任何激化矛盾造成的分裂和倒戈都是他承受不起的。

有人在皇帝耳邊吹風——南渡避鋒銳，宋真宗又開始停緩搖擺，寇準堅定明確的說：「只能進尺，不能退寸，前線將士們日夜盼著您哪！進則士氣倍增，退則萬眾瓦解。」寇準找來殿前都指揮使高瓊勸諫，年逾七旬的宿將高瓊表示，「願陛下亟幸澶州，臣等效死，敵不難破。」

到了澶州南城，宋真宗又不想到北城陣前去，一旁大臣也以穩妥為宜附和。在抗遼救國的關鍵時刻，寇準堅持把皇上一步步推「到位」，天子御駕親征即便是象徵性的，也意義非凡，不可代替，不能打折扣。寇準再諫，「機不可失，請陛下立刻動身！」高瓊喝斥並驅趕侍衛輦夫：「快走！還遲疑什麼？」於是宋真宗的龍輦硬是過了黃河上的浮橋。

宋《景德四圖》卷（局部）。「北寨宴射」是景德元年（西元1004）澶淵盟後真宗到北寨與武將宴射。（國立故宮博物院提供）

宋軍氣勢如虹 蕭太后進退兩難

當皇帝的御蓋在澶州北城樓出現，黃龍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之時，數十萬大宋軍民「皆呼萬歲，聲聞數十里，氣勢百倍」。遼兵們面面相覷，被這突如其來海嘯般的聲勢嚇傻了，亂了陣腳。這歷史性的一天是景德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西元1005年1月9日）。

宋《景德四圖》卷（局部）。「契丹使朝聘」為景德二年（西元1005年）遼使來賀真宗生日。（國立故宮博物院提供）

此前兩天，在城下巡視的蕭撻凜被400米外宋軍的兩米巨箭——床子弩射殺，這位伐高麗、擒楊業（楊延昭之父）的鐵桿鷹派暴斃，遼軍士氣大落，蕭太后慟哭輟朝，出師未捷帥先死，孤軍深入，人困馬乏，糧草不繼，進退兩難，面臨被包抄夾擊的危險。

宋真宗也被歡呼雀躍、鬥志昂揚的盛況所感染，親征效果正如寇準所預期，上下齊心，氣勢如虹，冥冥中勝利的天平傾向了大宋這一邊。次日，宋真宗又駕幸「分伏勁弩，控扼要害」的守城名將李繼隆營中，召隨從群臣宴飲。

同天，宋真宗親征前派出的使臣——曹利用已來到契丹營帳。並獲蕭太后和丞相韓德讓接見，遼聖宗與臣僚分坐兩側，「禮容甚簡」。因彼此議和的條件差距很大，蕭太后便遣左飛龍使韓杞與曹利用一起回澶州城中。

寇準力諫進擊 宋真宗暗忖變數

宋《宋真宗坐像》軸。（國立故宮博物院提供）

寇準不同意這麼快就議和，他向宋真宗苦諫，這是收復燕雲失地的大好時機。邊防大將楊延昭也上書：「扼其要路，眾可殲焉，即幽、易數州可襲而取。」宋真宗卻覺得不一定能贏，暗忖未到的王超十萬大軍是不容忽視的變數，一旦契丹人絕地反擊，陷入戰爭泥潭，周邊國家趁火打劫，文弱的他難以駕馭亂局，而太能幹出色的功臣武將會遮蔽他的光芒……

如果不是兩個哥哥一死一瘋，天上掉餡餅砸到他頭上，他還是過著紅袖添香、低吟淺唱的悠哉小日子。驍勇善戰、出奇制勝是開國皇帝趙匡胤的風格，而繼位的宋太宗軍事才能，難以匹配雄心壯志，與遼、交趾（越南）、党項（西夏）的征戰先後失利，轉而「守內虛外」，放棄開疆拓土，呈現被動防禦的態勢。

最讓宋真宗刻骨銘心的是兩次伐遼慘敗對父親的重創，他恪守遺訓，揚長避短，「興文教、抑武事」，幸運的是輔佐他的宰相呂端、李沆、畢士安、寇準等都能彌補他的不足。只是寇準較另類，不厭其煩勸說，讓宋真宗最為頭疼。大臣們紛紛支持宋真宗，甚至有人讒言詆毀寇準，將「擁兵自重、圖謀不軌」大帽子扣下可是死罪！寇準不得已放棄主張。

天狗食日、金星晝現 蕭太后躲劫

宋真宗在行宮接見了遼使，韓杞跪呈國書，提出割還關南之地的要求。宋真宗表示：「朕守祖宗之基，不敢失墜……若固求，朕當決於一戰！念河北居人重有勞擾，或歲以金帛濟其不足。」接近正午時，金星再次閃亮。澶州上空驟然黯沉，天狗吞噬了大半個太陽！這一天是十二月初一（西元1005年1月13日），距上次的太白晝現正好滿一個月。

在黃曆月末月初的日出日落之時，天幕上常會出現金星伴月牙的美景。（Shutterstock）

更驚悚的是陰侵陽的日食，預示著國家和君王的危機。宋真宗趙恒生於乾德六年十二月初二（西元968年12月23日），也就是36歲本命年生日的前一天逢日食，心理衝擊有多大？從年頭到年尾，從地震到鏖戰，他的本命年就是在忐忑不安、戰戰兢兢中度過的，好不容易有了轉機，軍事上占了優勢，而天象竟讓他更加焦慮惶恐。

《乙巳占》云：「蝕者，月來掩之也，臣下蔽君之象」，又言：「日午時以後蝕者，有兵，兵罷不起。」天意難測，世事無常。臘鼓頻催年關近，宋真宗只想趕快了結此事，盡早從神經緊繃得快要崩潰的千鈞重負下解脫出來。

宋真宗當時不知，其實遼方更具凶險之象。《遼史》載十二月初一為日全食，查看NASA（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的古今日食表和地圖，當天日食帶橫掃過燕雲大部分地區和遼國兩京（燕京和大同），是變天易主的徵兆。上奏沒得到回覆、不願坐失良機的楊延昭已「率兵抵遼境，破古城，俘馘甚眾咸。」而主戰場澶州僅是日偏食，蕭太后、遼聖宗母子卻因此躲過一劫。

十二月初四，宋真宗對前去議和的曹利用說：「只要不割地，必不得已，雖百萬亦可！」曹利用剛出門，寇準就警告他：「超過三十萬，提你的人頭來見我！」

宋遼議和 迎百餘年繁榮

談判雙方脣槍舌劍，曹利用堅守底線，幾番交涉，金帛初定。遼方派王繼忠與曹利用會面，「南北通和，實為美事。」十二月初九（西元1005年1月21日），宋派李繼昌去請和，宋遼約為兄弟之國，遼聖宗稱宋真宗為兄，宋真宗尊蕭太后為叔母。

宋每年輸遼歲幣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總共相當於三十萬兩）；雙方以白溝河為界，互不侵犯；於邊境設置榷場，開展互市貿易，於是宋遼達成澶淵之盟。同月，蕭太后撤軍北返。

終於結束了長達25年的宋遼征戰，宋真宗倍感清爽愉悅，寫下「繼好安邊境，和同樂小康。上天垂助順，回旆躍龍驤。」的詩句，表達安樂小康的治國理想，他的咸平之治也為仁宗盛世鋪墊了基礎。宋遼化干戈為玉帛，迎來百餘年的睦鄰友好，百姓得以休養生息，經貿繁榮和文化交流也促進了民族融合。（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