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詠嘆調】深情的眼睛

——洪小林先生（1942年次，芳中村人）

我國校畢業14歲就要去海裡擔蚵，那時候是穿中美合作的麵粉袋做成的褲子，褲子再去染薯榔。遇到早流（潮流在凌晨退潮），一大早2、3點就會被叫醒，要下海工作，沒有起來又不行。當時下海會找一個比較勇壯的人走在前面，然後一群人擔著空蚵籃在後面排成一排，順著風斜過去，頂著冷冽的北風往蚵園前進。

那時候是穿著短褲、破裘、縖布袋，到了海裡，下霜，只走兩步，腳就麻到連腳盤在哪裡都不曉得，手凍到蠘仔（花腳蟹）抓不起來，甚至連被蚵殼割傷了，也只是看到流血，並不會覺得痛。

通常抾完蚵，就擔回來，擔蚵回來，還要去攑笡仔（諧音，類似攑罾，專門抓蝦子的網具），攑笡仔要等到漲潮時海水淹過蚵園才能攑，不然在蚵園抓網會被蚵割破。

芳苑的珍珠蚵，小而結實，會彈牙，口感甚佳。（沙山懷若提供）

攑笡仔抓蝦子回來後，當時我父親在做蚵[竹敢]仔（用桂竹做的，盛蚵的器具），我就幫忙做蚵[竹敢]仔。那種蚵[竹敢]仔也是不好做的，加上買家有時候一次吩咐三、四十個，因為那時候蚵多，尤其像臺北賣蚵的也要跟我們訂購，所以有時都要做到半夜12點，而且還不夠貨可賣。

那時候我們這裡也有竹寮，專門賣竹材的地方，就在空喜（綽號）的父親住處，也就是國小側面，如果這個竹寮沒有貨時再去二林買，當時也有牛車趟，也就是有專門用牛車載運貨物的行業，回頭車時也可載竹子回來，我們再付給他工資。

我是民國51年4月19日入伍，到民國54年4月18日退伍，當海軍陸戰隊，前4個月在屏東龍泉基地受訓，當時在中心面會的時候，我們面會時間只有兩個小時，一營8連的新兵，面會的不到10個人，我4個月都沒有親人去面會。

下部隊就在左營，總共在左營待了2年8個月，我一下部隊就當連傳令，騎連長或副連長的鐵馬送公文，也要伺候連長吃飯，因為我老實沒有違紀，就當傳令當到退伍。

當傳令是比較輕鬆，但是演習的時候，也要配到砲排去參加演習，當時的81砲一只分成3部分，砲腳、砲管、砲盤，有一次揹著在深溝裡跑，被那石頭一直撞擊，結果跌倒了，當時有個外省上士也蠻不錯的，就說：「來來來，我揹，我揹。」外省的其實壞的很少，普通都很好相處。

當時左營到大武的行軍管道訓練，從左營下到楓港，然後往東進去，我記得很清楚，就在一間房屋旁有條溪流，我們都用水壺在那裡裝水。然後往東進去，不走南迴而是走山路，有一次印象很深刻，是在一間變電所處搭帳篷，結果滿地都是跳蚤，沒辦法睡覺。

我25歲結婚，我太太少我一歲。她是後來檢查出乳房有問題的，但是都處理好了，只是每個月都要回醫院追蹤。當最後的一個月前，檢查之後，那個醫生還跟我說：「恭喜阿伯仔！現在攏誠正常，只是糖分較懸一點。」

但是後來的那個月，我太太就一直沒力，時常跌倒，於是我又帶她去醫院檢查，結果又換了其他的問題，當時醫生就說他們醫院沒有醫治那一科的，要我們轉到彰基，她本來是在彰濱手術的，我一聽說要轉院，就想說：「不好了，像這間那麼大的醫院都沒有這一科，那就很不好了。」

轉到彰基住了9天，也沒有吃什麼飯，只吃不到兩、三口。那一天晚上都還跟她講話，剛好一位護士來給她的點滴加針，護士告訴我說：「阿公，點滴完了，再叫她。」我說：「好。」

她那時候生病都是我在醫院陪她，看顧她，然後那晚我就站在她面前，她的眼睛突然張開，看著我，然後又閉眼。因為她整天都在睡覺，我以為她就又睡著了，就不以為意，過了兩分鐘，護士從隔壁轉過來，然後叫她也不應，搖她也不醒，我想說怎麼會這樣啊！原來那時她張眼看我，閉眼後已經走了。

醫生還說要急救，但是我就問他怎樣急救？醫生說：「用電擊，電擊下去，有的吐血，有的肋骨斷裂。」我說：「這樣不好，人已經走了，還是就讓她走了吧！」算起來她是很好走，到4月11日就滿6年了，真是很快，還記得沒有多久前的事。◇

這片寬廣的潮間帶，早期滿是蚵園，養育了無數芳苑村民！（沙山懷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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