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從不吵架就沒有衝突?
一對夫妻表明他們從不吵架,我說:「那你們就也不親近了。」衝突是人性。衝突本身不是牢籠、鑄成僵化思維之牢的鐵條,可能很難辨認,因為它們往往鍍上了一層好意。
來找我做心理治療的人,有很多是想改善人際關係——找到更好的方式和伴侶或孩子溝通,彼此之間可以更和諧、親近。但我常發現,他們不是來找我學習解決衝突的,而是要我幫忙說服別人認同他們的觀點,如果你懷著這種用意而來,你就不是自由的。自由是當你擁抱「選擇自己要作何回應」的力量。
我的患者總說:「我要他/她……」但你不能要別人怎麼做,只能找出什麼對你來講才是對的。
處理衝突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再否認別人真實的想法。我很愛吃牛舌三明治,但我朋友說:「妳怎麼能吃下那種東西?我光用想的就要吐了。」所以,誰是對的?對他來講,他是對的,對我來講,我是對的。你不必認同,不必放棄自己真實的想法——拜託你永遠不要那麼做!因為自由來自於放下堅持對錯的需求。
我認為耶穌要世人「把另一邊臉轉過去」就是這個意思。當你把臉轉過去,你就能從新的角度看同一件事。你不能改變情況,也無法改變別人的想法,但可以有不同的眼光。你可以接納、融合多元的觀點,這種彈性就是我們的力量,它讓我們有主見——既不強悍也不懦弱,亦不是被動式攻擊。
強悍是代替別人做主,懦弱是讓別人為我們做主,被動式攻擊是阻止別人為他們做主,有主見則是說出自己的主張。要想在衝突中保有自由,關鍵在於堅守自己真實的想法,同時放棄對權力與控制的需求。
放下想證明自己的執著
譴責不會使人長大。看見客觀的事實,跳脫主觀之見,對化解衝突也會有幫助。有一位患者和他青春期的女兒衝突不斷,在一次會談中,這對父女為了女兒能不能用車而大吵一架。女兒對他發飆,用了不堪入耳的字眼罵他。他要我評評理,聽聽女兒都說了些什麼,站在他這邊判她有罪。
但當我們抱怨起別人時,我們沒給自己力量,也沒給別人力量,所以,省省吧!別譴責了,永遠不要。收起譴責是為了別人,更是為了自己。如此一來,我們才有免於不實期望的自由,也就免除了隨著期望落空而來的憤怒。對於誰能惹我生氣,我可是很挑的,因為當我生氣時,受到情緒折磨的可是自己。
不健康的衝突和「比較好/比較差」的思維模式密不可分。
一年夏天,畢拉和我在歐洲各地旅行,發現波修瓦芭蕾舞團要到巴黎公演,剛好那時我們也會在巴黎。我一直很想看他們表演,畢拉買了一張票給我,載我到戲院,但不肯走進去。我以為是錢的問題——他不想再多花一張票的錢。
中場休息時間,我慫恿他進來看下半場,但他不肯進去,「我不要付錢給俄國人。」他說:「共產黨在捷克斯洛伐克對我做過那種事以後,他們休想從我這裡賺走一分錢。我和他爭辯了一下,勸他重新考慮:「這些藝術家和發生在你身上的事無關。」但我當然不能改變他的心意。我回到表演廳,獨自欣賞剩下的表演。一方面,他不能放下成見和憤怒,和我一起欣賞美得令人屏息的畫面,真的很可惜,但另一方面,我也不能說我的做法比較好,畢拉的做法對他來講比較好。
許多人活著總彷彿要證明什麼。我們可能執著於擁有最終決定權,非吵贏別人不可。但如果試圖要證明自己是對的或好的,就是嘗試把自己變成一種不存在的東西。是人都有缺點也都會犯錯,你不是罪不可赦,但也不是聖人,不需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可以擁抱你的不完美就好,全然接納自己,慶幸這世上永遠不會有另一個你,放下想證明自己的執著。若有什麼要證明,你就仍然是個囚徒,即使在面對他人的惡意或迫害時亦然。
我朋友的女兒從幼兒園氣呼呼的回到家,因為同學叫她「大便臉」。朋友問我要如何協助女兒處理衝突。有一件事很重要:放棄捍衛自己的需求。我們都有可能面臨霸凌,但如果有人叫你「大便臉」,別說:「我不是大便臉!」不要為了一個你沒犯的罪捍衛自己,那只會變成一場角力拉鋸戰,霸凌者拋給你一根繩子,你撿起繩子的另一頭,雙方都拉得筋疲力竭。打架要有兩個人才打得起來,但只要一個人放棄,就能停下來。所以,不要撿起那根繩子,告訴自己:「他說得越多,我就越淡定。」提醒自己,那不是針對你。如果有人叫你「大便臉」,他說的其實是他對自己的看法。
有一次,我在約翰尼斯堡的和平抗爭之家演講,那裡是聖雄甘地生前住過的家,現在則是一座博物館兼靜修中心。他沒有掀起流血衝突,沒有煽動仇恨言論,就成功的讓大英帝國對他屈服。這也是我在集中營存活下來的方法之一。我每分每秒都被言語侮辱包圍:「妳一文不值、骯髒齷齪。」「妳離開這裡唯一的辦法就是變成一具屍體。」但我不會讓這些惡言惡語往心裡去,我認為納粹才是囚徒,能有這一層體認是我的福分,而我第一次體認到這一點,就是為約瑟夫.門格勒獻舞的那一晚,我的身體困在死亡集中營裡,但精神是自由的,雖然我深怕遭到殺害,但我仍有一座「內在避難所」,力量和自由存於一心。
——摘編自《什麼樣的禮物可以拯救你的人生?》,(圓神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