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來處來 去處去
人對生病應該有什麼態度？來就來，去就去？人對生命應該有什麼態度？來處來，去處去？
一位董娘，從小就身體不好，吃藥好像變成家常便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倍受疼愛，讀書一路順利到高中畢業。體重70公斤，身高151公分。除了圓圓的眼睛，圓潤潤的臉，和圓滾滾的身材，長相好像不是那麼漂亮，可就是嫁了個白馬王子，乘龍快婿。夫婿事業蒸蒸日上。令人稱羨的是伉儷情深，先生家財萬貫，卻三千寵愛在她身，任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不會是灰姑娘童話故事的現代版吧？結局如何？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董娘從不需做家事，尊榮坐享其成。但是董娘的健康沒有隨著幸福而陽光，這是上帝的旨意嗎？還是人不可能十全十美？58歲的董娘由先生專程從北部載她來看診。檢驗單上滿江紅：尿素氮97（正常值20mg/dl），肌酸酐7.89（正常值0.6~1.2毫克），腎絲球過濾率5.21（正常值＞60），尿蛋白3+，還有糖尿病。
病屬腎功能衰竭第五期，末期腎臟病變。董娘下肢浮腫，走路吃力，微喘，常咳嗽、腹脹、頭脹、食慾差、眼睛模糊。先生總是隨侍在側，一下牽她手，一下扶她身子，煞是幸福的場景。
董娘好像醫生看多了，針也打多了，針灸時一點都不害怕。董娘先天腎氣不足，後天脾氣失調，先後天得一起調。那雍容華貴的身材，其實是脾虛、腎虛，心臟無力，無法排出多餘的水、痰、脂肪所造成的浮腫虛胖，骨肉不相稱。
久病及腎，腎是久病的終結者，必先是五臟六腑失調了，最後才在底線腎上掙扎。水是封藏之本，水不能生木，筋易攣，眼睛易模糊。木不能生火，陽氣易陷，易倦怠無力。火不能生土，常腹脹，食慾差；土不能生金，動不動就喘咳。水火不能既濟，心腎不交又造成失眠。
針灸處理：
先補陽氣，穩住指揮中樞，針百會穴；強心，既濟腎水，針內關、大陵穴；中土運轉失序，東升西降氣機受阻，腹脹、噁心、想吐、吃不下，針內關、公孫穴；助肝臟解毒、藏血功能，針太衝、三陰交穴；補腎之作強能力，針關元、湧泉穴； 加強水液代謝，針陰陵泉、太谿穴；加強解腎毒，針築賓、湧泉穴。
健脾以土制水，針足三里、三陰交穴；溼熱下注水腫，針內庭穴；增加尿液排出量，針湧泉、公孫、然谷穴；助金生真水，針肺經列缺穴。四肢筋骨不利，針合谷、太衝、陽陵泉穴。
特別囑咐：
請董娘自行溫灸脾俞、腎俞穴。自行揉按湧泉、太谿、陽陵泉穴。空掌拍關元穴108下，早晚各做一次。有空多走路，走路可以降血糖。飯前飯後按湧泉穴36下，或踮腳尖上下36下。吃飯順序：湯、肉、菜、飯。先喝湯2口，吃肉咀嚼30下，吃菜，吃飯，第五口隨意。如此吃法，消化酶較完整，充分消化食物，減少血中糖質留滯。
一週針灸2次，第4週，先生看愛妻氣色好轉，就在附近住旅館，連續針灸5天。一個月下來，尿素氮下降到75.9，肌酸酐降到7.2，腎絲球過濾率上升到6，體重由71.5公斤減到67.8公斤，人輕快多了。先生看愛妻精神體力好轉，帶著藥，帶著她出國玩一個月。第4個月，尿素氮再降到56.8，肌酸酐再降到5.31，腎絲球過濾率直升到9，真是千辛萬苦的成績。
第5個月，先生事業繁忙，只來針灸4次，董娘常感冒服西藥，停服中藥。指數馬上回報，尿素氮上升到68，肌酸酐上竄到6.1，腎絲球過濾率回降到8。過年到了，吃吃喝喝不忌口，尿素氮飆到86.8，肌酸酐6.4，腎絲球過瀘率維持原狀8。
過年後，一整月未針灸，未服中藥，只服西藥，尿素氮驚人的發飆到117，肌酸酐跳到8，腎絲球過濾率回到原點5。之後，先生太忙無法抽身。先生有空才會見到董娘人影；先生沒空，不放心他人載，董娘就缺席。腎功能指數就這樣上上下下擺盪，董娘的體力和心情也跟著上上下下搖擺。
一年後，董娘59歲，60大壽前的9字關，很敏感。這人生的抉擇該何去何從？先生不想讓愛妻走上洗腎的地步，竟帶她遊走天下，到世界各地名勝去玩，以為這樣對病情有利。老婆能走就走，不能走就坐輪椅，輪椅能推的他就推，不能推的就請人背，連黃山也就這樣背她上山，縱覽天下美景。
先生的想法像孫悟空一樣翻筋斗，大反其道，令人匪夷所思！這個世界很大，大到可涵蓋所有的辛酸滄桑；這個世界很小，小到每個人只生活在酸、甜、苦、辣之中。
董娘出國玩回來，就來保養。我聽了很觸動，告訴先生，這樣玩，會把老婆所剩不多的腎精耗掉，她還有治療空間。就算最壞走到洗腎地步，只要保養得宜，還可以活很長時間。洗腎病人活二十幾年的，也時有所聞，雖然生活品質較差，但至少活著啊！
在針灸時，我輕聲的問董娘：「這樣玩，妳累不累？」董娘點點頭，我再問：「這樣玩，妳喜歡嗎？妳自己願意嗎？」生病後從沒怨言的董娘，半天不回答，夫君的愛意，盛情難卻。
59歲的大關卡，先生不想愛妻困於病床，更不忍心讓妻洗腎，還有多少生命來耗？與其苟延殘喘，不如從容燃燒。人生太苦了，再度逍遙遊於國外各名勝之間，揚帆放歌，千里煙波，淋不溼的腳印，放蕩江湖。玩到生命的終點，作為旅遊的終點。盡情的燃燒靈魂，寧可玩死，不要病死。
遙望天空，遙想著那對夫妻，又玩到哪個國家了？試想，說不定放下對疾病的恐懼，反而戰勝病魔，不再任病魔擺布。來處來，去處去，人生瀟洒走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