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藏文人逸趣的藏書樓

圖為清 袁耀 繪《山水樓閣圖》(局部)。 (維基百科)
圖為清 袁耀 繪《山水樓閣圖》(局部)。 (維基百科)

文/蘭音

小小樓閣,典藏萬卷書籍;方寸天地,包羅千載文明。藏書樓,即古代文人珍藏圖書典籍的地方。在塵世間某處安靜的角落,它默默的存放著浩如煙海的累累書冊,見證了中華文明的著作之富和詩文之盛。它更是富有生命力的,孕育了一個個書香世家,以及歷史上數不盡的風流雅士。書中自有黃金屋,家有萬卷藏書者,便擁有了人生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前代積累的著作內容豐富、品種萬千,文人藏書的規模和質量隨之達到鼎盛,藏書家也逐漸把關注點從書籍的蒐集轉移到管理層面上來,在保留圖書的同時,也有許多名揚天下的藏書樓傳世。藏書樓雖以「樓」為名,其形態是靈活多變的,堂、齋、室、居、山房,皆可成為藏書所在。它也是文人讀書治學、修身養性的重要場所,無論從命名還是功用方面,都體現著多姿多彩的藏書文化。

千樓千名 風采各異

藏書家辛辛苦苦尋求到手的古本善品,都要妥善的保存在藏書樓中;而他們讀書治學、校勘維護、怡情養性等一系列藏書活動,也都是在藏書樓進行的。藏書樓作為讀書聖地,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它一定要有個含義深刻又獨具特色的名字,才能體現主人的性情修養、文化品位以及他們對書本難以割捨的情懷。

翻開史書,我們會看到許多儒雅的名字,或詩情畫意,或玄妙古奧,或傳遞藏書志向,或彰顯收藏特色。一個看似簡單的藏書樓的名字,就已經透露出文人為藏書傾注的情感了。編新不如述舊,飽讀詩書的文人,往往擷取經史子集中的詩詞或典故,代表自己的內心世界。

有的文人藉命名之機闡明治學態度。宋代的陸游好學嗜書,有一座「老學庵」收藏書籍,「老學」一詞就出自《說苑》的「老而好學,如秉燭之明」,表達一生為學、壯心不已的信念。清代的鮑廷博,為藏書樓取名「知不足齋」,語出《禮記》的「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表達自己謙虛好學,奮進不息的精神。

古代文人均懷有高潔情操,他們的藏書樓也是彰顯個人性情的一種方式。宋人劉羲仲,修建「是是堂」以藏書治學,取詞於《荀子》的「是是非非謂之知,非是是非謂之愚」,希望自己能夠明辨是非,分清賢愚,實為自勉自勵的座右銘。明人趙琦美愛書成癖,建「脈望館」珍藏,「脈望」一詞便出自《酉陽雜俎》的傳說,蠹魚三食「神仙」二字,便可化為神奇的「脈望」,助人升仙。趙琦美以此為藏書樓名,傳達出淡泊世情、超凡脫俗之意。

當然幾乎所有藏書家,希望珍藏的典籍能夠永遠傳續下去,惠及子孫。於是明代的范欽為藏書樓取名「天一閣」,取「天一生水」之意,能夠克制火災浩劫,長久的保護書籍。還有清代的徐乾學,家中有「傳是樓」匯集各家藏書。他曾訓子曰:「吾何以傳汝曹哉,所傳者唯是矣!」(《傳是樓記》)

天一閣匾額。( Zhangzhugang/Wikimedia Commons)天一閣匾額。( Zhangzhugang/Wikimedia Commons)

建築布局 別具匠心

傳統的藏書樓以木質結構為主,最重要的職能在於收藏,因此藏書家更注重它的實用性,會通過獨特的設計實現防火、防潮、防蛀、防盜等多重功能。民國時期的學者葉德輝,在《藏書十約》中提到:「藏書之所,宜高樓,宜寬敞之淨室,宜高牆別院,與居宅相遠。」

火災,是木製建築和紙本書籍的大忌,一旦發生,幾乎是書毀樓亡的慘痛代價。因而,藏書樓在設計上特別注重防火,五行學中水能克火,水的利用成為藏書樓防火的重要策略。有的藏書樓會在樓前開鑿水池,或者修築「護城河」一般的河渠,更有人直接把藏書樓建於水中小島,起到防火、防盜雙重功效。

江南文化繁榮,藏書樓林立,防潮問題也是南方藏書樓設計的重點。清代黃澄量的五桂樓,樓頂呈「眾」字形,中有暗閣隔熱、防漏;樓中書庫安裝三道窗戶,可防潮、防光;中央還設有天井,作晒書之用。晚清的劉承乾,其嘉業堂的地板布置非常講究,離地一尺多高用細砂鋪地,上面墊著瓦缽,最後鋪上專門燒製的青磚,以更好的阻隔地下潮氣。

藏書樓是藏書家活動的重要場所,而藏書家又多是文人雅士,其藝術美感和實用功能一樣不可或缺。從外觀上看,藏書樓以飛檐瓦頂的建築風格為主,顏色上多選取黑、白、灰、棕等低調清雅的顏色,頗有一種天然古樸的清純之美,反映出古代文人志存高遠、清心澹泊的精神境界。

承載著數千年文化的藏書樓,並非孤立的存在。它大多座落於郊外風景優美的僻靜之處,周圍疊石成山,栽木成林,成為園林一景。這樣,藏書家就能在世外仙境般的環境下漫步、讀書、治學,這樣的生活好不愜意!

古人藏書 管理有方

藏書樓內縹緗盈棟、卷帙浩繁,對藏書家來說,擁有數萬甚至數十萬卷圖書,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但是如此海量的家藏,如何保存和管理就成了一項重要事務。古人蒐集書籍已是費盡心思,而為了保存這些珍愛的書籍,更在藏書樓中下了許多功夫。

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迅速找到想要翻閱的書籍。唐朝的李泌就從皇家藏書中學到了「四色分類法」。天寶年間,他在集賢院任職時,借鑒其管理藏書的方法,用四種顏色的牙籤為私家藏書分類整理。經部用紅色,史部用綠色,子部是青色,集部則是白色。李泌藏有典籍三萬卷,要親手把它們一一標記,工程十分浩大。

然而分門別類只是個開始,圖書的保存問題才是重中之重。為了確保圖書在閱讀、轉借過程中不受損毀,唐代的柳仲郢花費更多的時間,將每一本藏書抄錄兩份,共存有三個版本。《柳氏序訓》載:「經史子集皆有三本,一本紙裹簽束華麗者鎮庫;一本次者長行披覽;一本次者後生子弟為業。」原版典籍祕藏於樓閣,作為「鎮庫書」,而抄錄的另外兩份則供藏書家及其家族子弟研習所用。

有的藏書家,還要安排專人看管藏書樓,角色相當於現在的圖書管理員。比如明代文人王士貞的藏書樓中,有一位老僕,對樓中藏書了如指掌。每次王士貞想要查看某部書籍的某卷某頁,他剛一開口,老僕就能立刻找出,放在他面前。可見這位老者不僅熟悉王家所有藏書,其文學造詣也非一般人可比。

清代範懋柱輯《天一閣藏書總目》(貓貓的日記本/Wikimedia Commons提供)清代範懋柱輯《天一閣藏書總目》(貓貓的日記本/Wikimedia Commons提供)

《通志》言:「書籍之亡者,由類列之法不分也。」提出編製目錄的重要性。茫茫書海,若不經過精心設計和整理,隨意擺放,就會雜亂無章。藏書家不僅難以搜檢所需的書籍,也無法及時了解書庫出入的情況。於是,藏書家便承擔起編製藏書目錄的任務,既防止書籍散佚,也為後世提供稽考之便。經過一代代藏書家完善,古代出現了自成體系的目錄學,留下一部部書目整理的著作。

藏書家還有一項重要工作,便是校勘,也是最為費時費力的工作。古代書籍主要通過手寫抄錄和雕版印刷得來。抄錄過程中,極易出現錯字與漏字現象;印刷書籍批量製作,也有可能在每個環節出現紕漏。藏書家皆嗜書如命,自然不能容忍書中的謬誤,因而便對家中藏書進行枯燥、艱難的校對工作。

古人校書認真嚴謹的態度,令人非常感動。據史料記載,唐代陸龜蒙校書,朱黃筆墨總不離手;宋代的賀鑄親自校讎過的書籍,無一字誤;明代的孫樓閉門謝客,一心校對萬卷典籍;清代的徐乾學,朝夕不輟,勤於校書……他們的心血沒有白費,不僅提升了藏書樓中整體書籍的質量,更為後世保留了許多高質量的繕本,可謂功德無量。

一座藏書樓,從它的誕生到管理,無不蘊藏古代文人的無限心血和智慧。它本身就是傳統文化的一部分,一段傳奇而精彩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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