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裝

母親發現癌症後，經過化療未見成效，便決定出院搬到照護機構。當時母親實在無力整理行李，便請我過去幫忙。

母親準備帶到機構的行李中，幾乎都是不堪使用的東西。

「這個需要嗎？」

我邊一一拿出來向她確認，邊把看起來很像幾十年前的貼身衣物、服飾裝進垃圾袋中。裡面實際能在機構用到的物品，只有一點點衣物而已。

我一路整理到一件洋裝。那是件綠色、藍色為底，上面繪著芙蓉花的洋裝。去學校參觀上課、全家外出用餐時，母親都經常穿著這件洋裝。每次穿上後，母親的表情就會變得開朗，這件洋裝非常地適合她。

「這件要怎麼辦？要留著嗎？還是丟掉？」

我如此詢問後，母親的表情瞬間亮了起來。她凝視了一會兒，囁嚅道：

「如果還能穿上這件洋裝外出就好了⋯⋯」

母親恐怕已經活不到下個夏天了。就算保住了性命，也已經沒有適合穿著洋裝前往的場合了。

「那就不需要了吧？我丟掉囉。」

語畢，我將洋裝揉成一團，壓進垃圾袋。母親擦了擦眼淚。想出去吃午餐、想去泡溫泉，就連這麼小的願望，最終都沒能為她實現。

當我收到母親過世的通知時，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那件洋裝。為什麼當初要丟掉呢？如果能夠讓她穿上那件洋裝，走完人生最後一程就好了，我對自己的粗心懊悔不已。

有件事情，無論如何我都想問問還活著的母親。那就是曾經發下豪語，表示有錢就會幸福的母親，現在是否仍這麼認為呢？母親是否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而感到幸福呢？還是對自己的人生感到悔恨呢？我一直很想知道。

我曾經詢問意識不太清醒的母親。

「妳這輩子幸福嗎？」

母親微笑點頭了。我認為這樣的母親很厲害。儘管遭遇了許多艱辛，仍然可以說出自己的人生很幸福。

只要看見美麗的黃昏天空，我就會想到母親最後的妝容。我讓已經很久沒有穿過外出服的母親，穿上新衣服，化上漂亮的妝，身邊環繞著最喜歡的花。

我幾乎沒看過表情如此平靜的母親，陷入永遠沉睡的她，非常地優雅美麗。

——摘編自《針與系》（悅知文化出版公司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