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打工供兒上大學 兒薪不如己

從2002年開始，陝西農民韓培印的人生都匯聚在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上。他在上面寫下顏色不一、密密麻麻的字，更多的時候，他的文字是寫給自己的兒子韓勝利的。9年前，他的兒子韓勝利成為全村第一個考上西安的大學的學生，這是他最大的驕傲。

從農民變農民工

當時，韓家4口人住在山坡上的一座土房子裡，家裡甚至連牛都賣掉了，卻僅僅湊出了3千元。韓培印四處借錢，終於湊出了兒子的學費。

之後韓培印當起了農民工。每天，他和其他工友一起，坐在馬路邊，舉著「找工作」的紙牌，幫人家運沙土、鋪地板。當然，更多的時候，他會整天整天地等著。到了晚上，10個人並排躺在一張通鋪上，枕著磚頭。

偶遇導演上電視

西安電視台的導演李軍虎把這位典型的「中國式父親」的故事拍成了一部時長47分鐘的紀錄片，在2009年的第二屆香港華語紀錄片節上，獲得了最佳短片大獎。

2005年年初，當李軍虎來到韓培印等待工作的地方時，他發現，其他工人都低著頭躲避攝影機，韓培印卻笑呵呵的，沒有一點不光彩的感覺。韓培印穿著軍大衣，臉在冬天的寒風裡被凍得發紅，大著嗓門說「我兒子在石油學院上學，學的是通信專業。」「我當時只了解到了一個信息，就是他很自豪。」李軍虎事後回憶說。

韓培印的生活

「他用最低成本維持生活，卻依舊驕傲、樂觀。」李軍虎說，「因為兒子成就了他的尊嚴。」

韓培印常常需要借錢。李軍虎在紀錄片裡拍攝了一次借錢的過程。韓培印走進一間同鄉工友的宿舍房，幾個人正擠在大通鋪上準備睡覺，老韓笑呵呵地湊了上去：「我娃要交學費呢，我沒掙到錢，你能不能借我30塊錢？」同鄉們每個人都用被子蒙著腦袋，不看他一眼，也沒有跟他說一句話。磨了幾個人之後，他最終跟一位老鄉借到了10元錢。老韓掏出自己那個黑色的小本子，把帳目記下來。

韓勝利的生活

在很長的時間裡，勝利都不知道父親是怎樣低聲下氣地為自己借來生活費；而韓培印也從來不知道，兒子在學校的生活是什麼樣子。韓勝利每天想的，是如何多撿一些瓶子來換錢。這種和同學相距太大的生活，讓他很少和同學接觸，非常內向。

李軍虎常常覺得，勝利是一個很壓抑的孩子，幾乎沒有主動跟他說過一句話。不過有一次，在宿舍樓頂的天台上，韓勝利撿完礦泉水瓶，看著遠處的高樓，輕輕地說：「我想留在城市……」

夢想的破碎

每次回家時，韓培印都會從城裡抱回些東西，比如成箱的泡麵，或者大袋的糖果。久而久之，勝利的母親在家裡開起了全村第一個小商店，把這些城裡抱回來的東西拆著賣給鄰居們，掙點小錢。韓培印把「勝利商店」幾個大字印在了商店的招牌上。

韓培印的夢想是在60歲時，能全家到北京玩幾天。這個夢想最終被擊得粉碎。兒子勝利畢業後找了一份在青海的工作，試用期每個月拿600元的工資，在野外幫當地的單位鋪通信光纜。還沒老韓自己在西安打工掙得多。「我本來想著，大學生畢業了，工作肯定會在辦公室裡，而且有空調……」韓培印嚅嚅地說著。

家裡那個小商店越辦越好了，它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型超市，家裡的收入也越來越高，可兒子勝利卻成了夫妻倆心頭一根拔不掉的刺。他們把招牌上的「勝利商店」改成了「商店」兩個字。

曾經的驕傲變成了丟人

工作了3年後，勝利在西安重新找了份工作，工資1,500元。韓培印那個中學畢業、在深圳打工的女兒，一個月也能掙3、4千元——足足是兒子的2倍。還有，孩子因為考上大學遷走了戶口，已經沒地可種了。

12月8日，當李軍虎再一次來到韓家，想拍張照片時，原本會對著鏡頭微笑的母親突然大叫：「這麼丟人的事情，有什麼好拍的！」

由驕傲到失落的筆記本

很多人對老韓手中的筆記本充滿興趣。有的觀眾甚至還給李軍虎寄來了一些黑色筆記本，希望能轉交給片中的這位父親。他們並不知道，老韓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那兩本黑色筆記本了，年初的時候，他曾經想在本子上寫點什麼，可看到兒子情緒低落的樣子，他最後什麼也沒有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