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最喜歡的歌

這把口琴，是爸爸傳承給我的Butterfly Harmonica（蝴蝶牌口琴），它陪伴他走過年輕歲月。小時候，看爸爸吹著口琴，就覺得他好帥，能吹奏這麼美妙的音樂。

我拿起口琴，學著爸爸的模樣吹奏，可是吹不出聲音，他對我說：「口琴很簡單啊！輕輕地對著它一吸一呼，就可以吹出樂音。」於是，我一吸一呼地試，並照著印在口琴盒上的簡易音譜吹，真的耶！我學會吹口琴了，好高興！

從此以後，爸爸的口琴就成為我的好伙伴，用音樂陪伴我，也跟著我到世界各地旅行、流浪。每當我身在異鄉，回憶故鄉、想起家人時就會吹口琴，一首接著一首，《月夜愁》、《淡水暮色》、《黃昏的故鄉》……

文夏老師創作的《黃昏的故鄉》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而我會喜歡是因為爸爸。當我第一次聽到這優美且令人感動的旋律，就是爸爸用口琴吹的。

父親年幼時曾多次遷徙，台中、豐原、高雄岡山，因家境清寒且八歲喪父，嘗盡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造就他自尊心強、獨立堅定、不願被人看輕、凡事靠自己的個性。

從我有記憶開始，他總是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給人感覺很兇，容易發脾氣，罵人又大聲。雖然他動口不動手，說話有道理，但是我和弟弟、妹妹都很怕他，因此不太親近。看到爸爸在家，我們就很緊張，總是黏著媽媽才比較安心，這種感覺一直到現在才慢慢消失。

長大後，漸漸理解爸爸的心路歷程和心靈感受，他的剛強是成長背景造成的，但他也有感性溫柔的一面，只是不善表達，習慣把自己武裝起來。

他常問我說：「妳剛出生就體弱多病，幾乎天天跑醫院，兩週大時，因為肚子脹氣大如汽球而住院治療。妳容易受驚嚇，爸爸緊握妳發抖的小手，兩、三天沒闔上眼，不敢離開一步，妳記得嗎？」「妳讀幼稚園時，爸爸天天拿鮮牛奶給妳喝，妳不喜歡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每次都是獨自一人，妳記得嗎？」我記得，他對我的好，我都記得！但是，他的脾氣，我也記得。現在我知道，他是用嚴肅的外表來掩飾內心對我們的關懷。

我曾問爸爸為什麼最愛《黃昏的故鄉》，他回答：「鄉愁吧！小時候漂泊，每到異地都會有思鄉的愁緒。想著小時候的玩伴、鄰居的舊友、故鄉的景色可有改變？也包括對妳們祖父的思念。」

《黃昏的故鄉》不僅是一首歌，更是時代的標記。一個許諾，一份堅持，一種期待，唱出對山河、故鄉、親人的深層思念與依戀之情，也唱出父親的人生寫照、心情描繪。

父親的身體已不再硬朗。他的頭髮白了，我幫忙染黑，但是聽力退化，記憶力不如從前，我無能為力，心中泛起一陣酸楚，「爸爸真的老了。」

最近他要動青光眼手術，凡事不願求人的他，一定要我陪著才安心，其實他不像外表那般堅強，內心深處藏著一份對家庭、對我們的愛，也需要被支持與關懷。「爸爸，我吹口琴給你聽好不好？你最愛的歌《黃昏的故鄉》。放輕鬆，不要太擔心。」

「叫著我，叫著我，黃昏的故鄉不時在叫我。懷念彼時，故鄉的形影……今夜擱是夢著伊，喔～親像在叫我耶！」我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看著爸爸閉上眼睛邊哼邊打拍子，臉上快樂的神情，這一刻，淚水在我的眼眶打轉。他是我最尊重的、最珍愛的爸爸。

還能和他相處多長的時間？我不敢想也不願想，只希望他平安、健康、快樂地活著，如此一來，就可以每天陪他唱我們最喜歡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