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藝術家黃水文 詩書畫挖寶回顧

黃水文作品膠彩畫《南國初夏》,入選三屆府展(右圖)。黃水文與小孩(左圖)。(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作品膠彩畫《南國初夏》,入選三屆府展(右圖)。黃水文與小孩(左圖)。(黃健次提供)

文/黃健次

臺灣近代藝術家黃水文(1914~2010年)詩書畫三絕,但少為人知。他的處世為人自然質樸有如隱士,從不出畫冊,也未收徒;此外,他的畫作存留甚少,但在精不在多。

黃水文曾服務於嘉義縣中32年,擔任美術教員。他是嘉義(巿)北社尾人,日治時代公校畢業後進入「壺仙花果園修養會」私塾修習漢文、四書五經、高等日文及北京話。法曹詩人賴雨若是他漢詩的恩師,詩友有林玉山(1907~2004年)、蔡水震、賴巽章等人。

起初他跟隨民俗畫家林東令(1905~2004年)學神像畫及裱褙技術,於1932年再拜師林玉山學東洋畫(後稱膠彩畫)。他的書法是小時候跟隨大10多歲的兄長習字,後持續自學而成。

1934年,黃水文和台灣春萌畫展同時期畫家們合影(黃健次提供)1934年,黃水文和台灣春萌畫展同時期畫家們合影(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18歲與20歲畫作比較,最右為20歲時的黃水文。(採用,可截圖)(黃健次提供)黃水文18歲與20歲畫作比較,最右為20歲時的黃水文。(黃健次提供)

日治及光復 代表作《南國初夏》

1932年黃水文加入「嘉義書畫自勵會」,在林玉山指導下學繪畫東洋畫,我們找到二張他當年的習作和圖畫,可以用來比較磨練兩年後,他在壺仙花果園寫生的麵包樹圖真有突飛猛進。麵包樹上的三十多葉片,綠分五色,構圖呈大三角形,靜中添一隻隨時將飛走的大鳥,動靜得宜。此畫果然入選臺展。

《南國初夏》是作於1940年的巨作,花費一個月完成,目前典藏在國美館,是黃水文創作於日治時代的代表畫作之一。此畫為沒骨畫,以實地寫生方式呈現,利用色彩的變化表現立體感、明暗轉折與空間層次。《南國初夏》表現夏日乍臨,薰風習習,椰樹分枝氣勢凌雲,及一陣麻雀啁啁喳喳橫飛之壯觀。《南國初夏》2021年獲選為中華民國特殊畫作郵票發行。

幾十年後黃水文詠地方景物時,有一關聯之詩曰:「椰林擎黎蓋,天籟吼松濤。河畔垂楊柳,城中茁李桃。 詩書陶禮樂,文化振風騷。極目韶光媚,羅山氣象豪。 」正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1943年二次大戰已近尾聲,日本敗象連連,臺灣畫家只好繪些風土題材。黃水文的畫技被總督府當局肯定而獲獎。

日治時期嘉義曾一度被譽為臺灣畫都,因為當地詩社林立,人文鼎盛,許多年青人的詩畫獲臺展府展入選及特選獎。張李德和與夫婿張錦燦醫師的「琳瑯山閣」書室及「逸園」庭園中,地區文人雅士常來聚會吟詩作畫。盛況時每週一小集、每月一大集。

黃水文本來專擅於描繪亞熱帶植物,因此繼續有芭蕉畫作。又由於宗教信仰,他誠信「頭上三尺有神明」,光復後開始繪畫好幾幅廟宇神像。

同時,他常到摯友蔡水震家花園寫生大理花。

黃水文由於詩文之緣早在1936年就與張李德和及嘉義上池醫院黃文陶老醫師熟識。黃老醫師一直贊助他畫作,並資助他於1941、1942兩整年到日本東京修習佛教及觀摩東洋繪畫。

黃水文日治時代(1943年)府展特選畫作《豔夏》。(黃健次提供)黃水文日治時代(1943年)府展特選畫作《豔夏》。(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與「春萌畫院」師友合作畫。(黃健次提供)黃水文與「春萌畫院」師友合作畫。(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光復初期畫作。(黃健次提供)黃水文光復初期畫作。(黃健次提供)
鷗社詩人藝術家1954年團拜於悶紅館留影。(黃健次提供)鷗社詩人藝術家1954年團拜於悶紅館留影。(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代表作之一,1958年作品《春光》(天竺牡丹大理花)。(黃健次提供)黃水文代表作之一,1958年作品《春光》(天竺牡丹大理花)。(黃健次提供)
圖右之畫臺灣近代藝術家黃水文詩書畫代表作之一。(黃健次提供)臺灣近代藝術家黃水文詩書畫代表作之一(圖右)。(黃健次提供)
1960~1980 畫風改變

臺灣美術界在1950後期到1970前期,爆發傳統國畫與本土膠彩畫路線之爭,黃水文不願捲入爭議,從1960年至1980年二十年間退出省美展。此隱退使得人們淡忘有黃水文這號藝術家的存在。期間僅小品畫作參加地方性畫展,他在全臺逐漸失去知名度。

在1960年至1970年的十年間,他開始將水墨融入膠彩畫中,畫風改變可見於1960年的觀音圖及約1965年的孔子畫像。而1965年參加臺灣南部畫展的《鳳梨籌碩果》圖,是於嘉義農林試驗所的寫生,畫作達到可以入選省美展甚或獲獎的水準。

1974年壺仙花果園門生集資,在嘉義中山公園建立一座「尊師亭」,以紀念賴雨若夫子。亭內匾額抄錄賴老之詩者沒署名,不過據家屬認定為黃水文書跡,再加文史研究學者林榮燁的協助查證,舊《嘉義縣誌》確有記載如此。楹聯為蔡水震敬撰,但落款無「並書」,書跡也同為黃水文風格。

《訪舊》詩為黃水文得意舊作,在某次鷗社吟唱比賽中勝出。他在1979年時以詩書作品,敬賀林玉山從畫六十年回顧畫展。

1970年起臺灣經濟逐漸起飛,大眾生活慢慢脫離困苦,黃鷗波的「長流畫廊」應運而生。好幾位臺灣本土膠彩畫畫家就年年熱烈參加「長流畫展」。期間黃水文也繪製了幾幅佳作,可惜畫作大多下落不明,家屬僅留有1980年《春光》花卉小雞圖。

黃水文1960~1970將水墨融入膠彩畫中,圖中為1965年參加臺灣南部畫展的《鳳梨籌碩果》。(黃健次提供)黃水文1960~1970將水墨融入膠彩畫中,圖中為1965年參加臺灣南部畫展的《鳳梨籌碩果》。(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1972~1980參展民間「長流畫展」代表畫作。(右上是〈春光〉花卉小雞圖。(黃健次提供)黃水文1972~1980參展民間「長流畫展」代表畫作。(右上是〈春光〉花卉小雞圖。(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1980年代文人畫寫意圖。(黃健次提供)黃水文1980年代文人畫寫意圖。(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詩書二例。(黃健次提供)黃水文詩書二例。(黃健次提供)

1981~1990 回歸省美展

時至1981年,臺中林之助教授等本土美術界人士,提出「膠彩畫」特別名詞以之區別傳統國畫, 省美展成立了國畫第二部。黃水文就被好禮邀請出品,睽違20年後他也欣然再度回歸省美展。他的畫作與時俱進的改變,展現出比較現代化的畫風。如《清秋》是為一例。

1977年退休後進入老年,黃水文更專注於詩文,因之也陸續繪製了許多幅文人畫(唐宋以來具有藝術文化修養的文人、士大夫透過繪畫、書法、文學和篆刻,描畫自己的思想、意趣,投射生命精神、理想的寫意畫通稱)。林玉山門生故舊畫家們,大多跟隨林大師將水墨與膠彩融合,而得到活潑生動的表現結果。

到了1980年代晚期, 黃水文白內障手術後不久視力不濟,1990年以後就沒能繼續工筆繪製膠彩畫了。

1987年的省美展評審參展圖,一幅花卉膠彩畫,成了他的絕響,家屬也不明此畫流落何方。幸好有圖留存經典之作的面貌。

1990初頭幾年,黃水文還偶而動筆寫字,而後逐漸完全失明, 進入長照情況,由子女輪流奉養。美人遲暮,藝術家也歎見白頭。

黃水文1981年膠彩畫 《清秋》。(採用)(黃健次提供)黃水文1981年膠彩畫 《清秋》。(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的寫意畫。(黃健次提供)黃水文的寫意畫。(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的寫意畫(黃健次提供)黃水文的寫意畫(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的寫意畫。(黃健次提供)黃水文的寫意畫。(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1987年最後的花卉膠彩畫。(採用)(黃健次提供)黃水文1987年最後的花卉膠彩畫。(黃健次提供)

諸羅隱士東籬情

黃水文在1960年至1970年間,將水墨與膠彩相融的畫作。(黃健次提供)黃水文在1960年至1970年間,將水墨與膠彩相融的畫作。(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將水墨融入膠彩畫中的畫作。(黃健次提供)黃水文將水墨融入膠彩畫中的畫作。(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和他晚年的膠彩畫作。(採用?)(黃健次提供)黃水文和他晚年的膠彩畫作。(黃健次提供)

在臺灣近代詩書畫藝壇,黃水文一生低調,作無形之畫——詩,畫有形之詩——畫,在詩書畫中自得其樂。他的畫作存留甚少,但在精不在多,得到典藏,也曾作為郵票之畫發行。

他的詩句得到故鄉諸羅山水共鳴,常被桃城(嘉義)後人選來吟唱;他的書法以隱名之姿留存於嘉義市中山公園尊師亭。綜觀其人,一生平凡中有不凡。

正是:
藻繪百物略有成,色染宣紙身後名。
筆揮花卉散香味,墨潑鳥犬聞啼聲,
工筆膠彩顯美術,寫意小品呈雅興,
丹青妙手詩書畫,諸羅隱士東籬情,
但留文房四寶物,無税硯田子耕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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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水文晚年書法作品及詩書手稿。(黃健次提供)黃水文晚年書法作品及詩書手稿。(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南國初夏》於2021年獲選為特殊畫作郵票發行。(採用,可截圖)(黃健次提供)黃水文《南國初夏》於2021年獲選為特殊畫作郵票發行。(黃健次提供)

臺灣藝文界對黃文水的報導,除了幾篇一頁帶過的簡短介紹,只有一篇施慧明6頁專文〈黃水文的繪畫世界〉,2000年刊登在《藝術家》期刊。

《嘉義市文獻》第26期2025年1月出刊,採錄黃水文兒子黃健次整理撰述的〈黃水文詩書畫補遺〉24頁長文,追述黃水文的生平、交遊與作品,挖掘許多不為人所知的黃水文畫作,補充臺灣近代藝術史一塊空白。

本文是黃健次改寫簡要版。因原文屬學術論文,且圖片要求使用黑白原版又有諸多制式限制規定,原畫美感的傳達無形中受限。黃健次從高科技業退休,應用AI復原了原作色彩,加上補充新資料的圖文,珍貴可期。◇

黃水文晚年的寫意畫更加純熟。(黃健次提供)黃水文晚年的寫意畫更加純熟。(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1990封筆之畫、及後來出版的詩選、家屬在美自行刊印小冊。(黃健次提供)黃水文1990封筆之畫、及後來出版的詩選、家屬在美自行刊印小冊。(黃健次提供)
黃水文書蹟留存在嘉義中山公園「尊師亭」上。(黃健次提供)黃水文書蹟留存在嘉義中山公園「尊師亭」上。(黃健次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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