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人間的文字】五月再訪杜鵑

那年五月，我們攀登了標高3,150公尺的小奇萊山，沿路，我驚喜的欣賞著杜鵑，一不小心，踩了地上的碎石頭，眼看就要跌落懸崖，一團纏亂的杜鵑根藤已攥在手裡，瞬間，連人帶背包摔倒在斜坡草叢裡，回過神時，才發現手裡還緊緊抓著杜鵑的根藤，至今餘悸猶存。於是，今天我又上了小奇萊山，來看滿山遍野的杜鵑，主要是來看救了我命的杜鵑。杜鵑老友啊，妳是否安然如昔？

追著杜鵑，步步驚喜與期盼

到現在，腦海裡還常浮起那年攀登小奇萊山的景象。

記得那天，我踮著腳走過一段泥濘，白雲悠悠飄浮山頭，陽光把峭壁照得黑白分明。我尋找著高山杜鵑時，不覺右腳已踩進泥巴裡，下面就是懸崖深谷了，還好即時抓住身旁一株箭竹，才站穩了腳步。我們警覺，過了這段路就要進入登小奇萊山最艱辛的路程了。

眼前，山友一個個彎腰駝著背包前行，陣陣山風從兩旁高大的針葉林裡徐徐送來，雖然流著汗，卻渾身舒暢。我們一步步走著，謹慎的讓低矮的箭竹從腳跟劃過。忽然有山友喊著：「小心倒木！」只見一節斷裂的巨大杉木攔腰橫懸路上，大夥低著頭魚貫鑽過去，腳下泥土泥濘，昨夜裡下過雨了。

前面是一段陡升坡，我們抓緊繩索踩著土階，一步一步爬上去。喘著氣往回望時，只能看見腳下夾道的箭竹裡，抓著繩索奮力攀爬的登山客的背包了。

我們坐在路旁休息，一雙雙沾滿泥土的登山鞋帶著沉重的喘息聲，艱辛的經過眼前，一位下山山友指著前方的亮光：「爬過稜線就看到滿山坡的杜鵑了。」讓大家興奮的站了起來，準備再出發。

就這樣搶先邁出第一步，這一步讓我踩進了一個鬆土堆裡，一頭往坡底栽下去，翻了又翻，感覺背後有個東西時，我支起上身，心裡感謝著，又是箭竹保護了我。頓時，頭上傳來一陣爆笑聲，有人還鼓起掌來，他們放心了。

攀過稜線，走到小奇萊山坡前，仰望滿山斑斑點點的杜鵑時，才知道，從「1.2K」到「1.8K」雖然只600公尺，確實是一段艱辛的跋涉，可在追著杜鵑的路程中，只有驚喜與期盼。

站在「1.2K」水泥標柱旁，舉起手臂擦著汗，往遠方望去時，腳下綿密矮箭竹裡的小路，蜿蜒直到小奇萊，消逝在杜鵑花叢裡。滿地箭竹順著廣闊山坡起伏，山坡也為滿山滿谷的杜鵑，鋪上翠綠鵝黃的地毯，直到天際浮著白雲的奇萊北峰。一邊，如金字塔的小奇萊峭斜山坡，靜靜地綴滿潔白淡紅的杜鵑花，一任山風吹拂，搖曳生姿。

杜鵑花燦爛綻放，熱情相迎

如今，再訪杜鵑，仍是滿心的歡喜與期待。再走過一段路，一株粉白杜鵑已站在身旁不遠處，像個躲在綠草樹葉間的村姑，素樸嬌羞。我靜靜望著，輕步走過，只把欣喜藏在心裡。花葉間，偶有窸窣聲傳來，早有山友鑽到路邊草地上了，拿著手機在一排白色的杜鵑花前拍照。於是，我加快腳步，跟著一隊登山客走進一片高大的杉木林裡。就在走出樹林時，撞見了一片壯觀奇景，擁擠的杜鵑已在小路兩旁綻放燦爛花朵，熱情迎接我們。

在雨中和岩縫中綻放的杜鵑。（123RF）

頓時，熱鬧了起來，登山客在路上、花叢間蝴蝶似的飛來飛去，興奮的拍照，不時傳出讚歎聲。抬頭望去，岩壁上也長著杜鵑，從各路攀緣而升，處處可見其芳蹤。近處的花朵有些已見枯萎，越往上就越顯得生氣蓬勃了。

小路那邊已有人招手，要我趕快跟上去；告別杜鵑時，我站在小奇萊前，飽覽了山坡上招展的杜鵑，而環繞身邊的、紅白花色的杜鵑，正喧鬧著天空。我抬頭遙望，那無邊無際、高低起伏的高山平原上的矮箭竹，更顯得翠綠了，前方的奇萊北峰，在遠處的高聳雲霧裡，一陣風帶著草味花香撲來，頓時感覺置身於山川氣息裡。

花裡藏乾坤

眼前一朵杜鵑，潔白的橢圓花瓣上顯現鮮麗紅點，黃色花蕊意氣昂揚的伸展出來，花瓣上長滿了絨毛，一隻飛翔的小蟲正從搖曳的花蕊上掉到絨毛尖上，風兒拂過時，整枝花朵跟著輕輕擺動。抬頭望著小奇萊山坡上的大片杜鵑，才意識到，花朵裡也是一個廣闊的世界。

風裡，一朵禁不起風雨的杜鵑花，孤伶伶地躺在地上，我將他拾起，輕輕放在一叢箭竹葉尖上。回程時，看到他還靜靜躺在箭竹上，我高興的撿起來放進上衣口袋裡。這時，前方有同伴喊著我，趕過去時，花兒也掉到地上了，我珍惜的撿起來，撢去花瓣上的泥土，放進口袋裡，跑了幾步又掉了出來，就放在手裡了。想到，小小口袋，怎裝得下杜鵑花裡廣闊的世界？

此刻，看著手裡的杜鵑花兒，不覺又想起那年五月，在3,150公尺的小奇萊崖坡上，連人帶背包跌落在斜坡草叢裡，手裡還緊緊抓著杜鵑纏亂的根藤，驚險的那一刻。

杜鵑，我的老朋友啊！恬淡而瑰麗，柔弱而堅韌，峭壁危崖下如此的平和安定。因緣際會，我彷彿感知某種生命的訊息，得到了鼓舞與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