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一杯天地寬 茶道寂寞耐人品

一個偶然的機會，讀到唐代詩人李商隱的詩《霜月》：

「初聞征雁已無蟬，百尺樓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裡鬥嬋娟。」

讓我想起師父常掛嘴邊的這句話：「茶這東西越往高去，越清明卻越孤寂，高處不勝寒啊。」那時，只是跟著師父眼神，望著茶坊棚頂，也不知何意；看了這首《霜月》，似乎讓我悟到了師父那話的意思，心裡卻想著「茶，這玩意兒真也不好玩，不容易啊」。

要想了解師父想的是什麼，心境如何，就從現在這通電話開始吧。「小青，要過來嗎？」師父的語氣總是平靜柔和，定是有好茶喝了：「師父我馬上過去。」到了茶坊，茶已泡好了，師父白眉毛興奮的揚著：「嘗嘗。」我喝了一小口。「如何？」「沒嘗過的味道。」師父緩緩的說：「這茶湯，水柔氣霸，入口，喉韻甘芳久久不散，全身毛孔都笑開了。」我聞著杯底餘香，想了會兒，看著桌上的紅泥壺：「師父，您沒教過這種茶。」師父仍是柔和的聲音，指著渾身冒著白煙的泥壺：「明天咱們去找這位老師父。」

探訪老茶師 感悟造化奧妙

我們走了好長山路了，彎過來拐過去的，路邊開滿黃色、白色的，紫的、粉紅的花兒，兩隻青鳥追著風，枯黃葉子紛紛飄落。我揹著簡單茶具，雖然身上微微發汗，卻感覺陣陣涼意，通體舒暢；這時，師父說話了，說的可都是從沒教過的，我越聽越有趣。

「上古社會是半神半人文化，純真自然，一切美好，人與天地山川交往，敬畏天地，感歎造物的神奇。自唐代崇尚飲茶，千年來，茶已深植人心，到了明朝，普及民間，經大力推廣，甚至影響世界。」「如今啊」，師父抬頭望著遠山輕嘆：「只有等待天地復明，萬物復育，等待美好新紀元的飲茶生活了。」

我放下背包，倒了一杯茶給師父，師父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喝了口茶說：「喝了這茶，不禁想起野生老茶樹，進了肚，只覺不饑不渴，真是歎為觀止。」其實我也不太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只有點頭的份兒，想來師父一定很滿意這泡茶：「茶道內涵廣博深奧，須靜心修行才能窺全貌，茶人透過辛勞與苦澀的過程，重返大自然的懷抱，體會造化的奧妙、神性的美好。」

「不同宇宙天體的神，安排了不同朝代的茶種與茶法，由簡單到繁榮，豐富而多變，作為茶人應有廣闊的心胸，高瞻遠矚的智慧，縱橫千年茶史芳華，才能有所承繼，有所發揚。」師父仍然望著遠山：「歷史到了末法時期，上品好茶也走入了歷史，」師父靜默了幾秒，緩緩的說：「現代茶已脫離正統茶道，難道是末法末劫時代的悲劇嗎？」

我跟著師父慢慢走著，師父抬頭望著天空，襟領在風中飄著，他指著路邊一棵高大的樹木：「那就是喬木老樹。」我珍惜的撫過粗糙樹皮，循步而上，仰望山頂，一隻白翅鳶「噗噗」飛過頭頂，老屋已矗立眼前。「歡迎，歡迎。」一位白髮老翁笑顏和煦的站在屋前。師父趨前握著老翁的手，說：「好久不見，老師精神還是這麼好。」

進了屋裡，老茶師坐在桌前，從甕裡舀出一勺茶葉倒入壺裡，這時，時間慢了下來，老茶師嘴上鬍鬚也靜止了：「這是路口那棵高大的老茶樹的葉子焙的茶，每年烘，也忘了幾年了，嘗嘗。」師父端起杯子讓鼻尖聞著，細細品著。屋外大公雞「咕咕」叫了幾聲，師父才說：「這野生老茶樹，韻含色香味，飲之身心舒暢，頓覺通體於天地，真是葉葉奇丹，好茶。」我也恭敬的捧起杯子，茶湯慢慢嚥下，彷彿入於五里霧中。

「好喝的話你們自己泡啊」，老茶師說著轉身踱進屋裡：「下次再來啊。」

高層茶道境界 寂寞且芬芳

那天，想到了杜牧的詩《題禪院》：

「觥船一棹百分空，十歲青春不負公，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颺落花風。」

詩人鬢絲禪榻，一陣落花風，見茶煙裊裊，韻味深長。感受到其中的清幽和高曠情思，也想探究更高層的茶道境界，寂寞且芬芳。走在前面的師父轉過頭來望望我，我向師父揮了揮手，心裡感謝著師父引導我走進茶這條路。一陣晚風吹來，想起師父說的「高處不勝寒」，此時，我似乎有點懂了。高寒寂寞之中，自有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