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視死如歸（下）

（續上週）【醫案】視死如歸（上）

針灸處理

先讓夫人平喘，輕刺激針內關、合谷穴。腳水腫，針陰陵泉、三陰交穴。一邊針，一邊心裡盤算著，如何補夫人的氣，以足夠建築師載她回北部，而不用擔心她的狀況。況且夫人久未出門，這來回的車程，我擔心她是否撐得住舟車勞頓，而平安回到家？就在百會穴下2針。

針灸完，觀察夫人臉色，雖沒轉潤，至少不會那麼死白，喘氣好像有暫時緩解一點。於是，我請建築師到診間。我很沉重的說：「夫人可能剩不到3個月的生命時間，或者更短，短到1個月。」建築師聽了，一臉無奈，很茫然！不知所措。窗外陽光熾熱，刺心窩！

接著，我說：「你要不要考慮，直接送夫人進安寧病房？讓她減輕痛苦的走。」

不必問，夫人死都不肯去醫院。夫人連親友都不許來探望，更別說是請看護來照顧，可憐的建築師，什麼也做不了！

人生如紙，命薄不如紙。疊疊錯錯，到底誰錯了？

臨終送秋波

人要離世前，都會有些癥兆，死神頻頻放出的冷箭：

※迴光返照，除中現象：原本體弱，吃不下，卻突然精神好轉，下床找東西吃。無病壽終正寢的人，也會自己找東西，吃了再躺床，以免作餓死鬼。

※視覺模糊，眼神呆滯，不能完全閉合。瞳孔變小，無力張開眼睛，眼眶凹陷。 

※無食慾，吃了就脹。吞嚥困難，不吃不喝。夜半突然索食冰品。或原本虛寒體質，卻突然一直想喝冰水。

※鼻子變形扭曲，鼻翼煽動，鼻子削瘦尖銳，生門塌陷之象。 

※張口呼吸，呼吸短，呼吸不規則。呼出有屍臭味或冷氣。呼吸時，肩部、頭部抬起。呼吸漸變快，又漸變慢，中間見呼吸暫停。

※瀕死喉音，呼吸有痰鳴音，喉部、口腔分泌物無力排出，勿抽痰，會讓病人痛苦。吐氣發出痰音，嘎嘎聲響，被稱為死亡咆哮聲，多在死亡前48小時。

※身體如脫水般，像乾屍。但病人卻覺得身體很沉。 

※手指探肚臍裡，插入，若如深不見底的井裡，剩沒幾天壽命了。 

※骨肉不相稱而分離，皮膚的皮，一拉就像拉起一張麵皮，尤其是老年人。 

※疾病晚期，大肉陷下，肌肉萎縮，皮膚失去彈性，預後不良。 

※病晚期，腳踝、小腿、手、臉部水腫。 

※病晚期，腹水，肚臍突出，先天與後天，即將分離之象，預後不良。 

※臉部呈綠、黑、死灰、鉛灰色。耳朵冰冷、枯萎。牙齒變黑。人中凹槽變平。 

※肌肉鬆軟，皮膚蒼白溼、冷、癢，皮膚粗糙，出現深紫斑（屍斑）的瘀血斑點。

※男子失精，大小便失禁或便祕，大便呈白色。尿量漸少，尿呈棕、紅、茶色。 

※汗出如油，或冒冷汗大如珠，出絕汗有屍臭味。貓不敢靠近，見到即逃離。

※四肢冷，因血液減少，勿蓋重被，病人如負重物，會很難受。 

※口脣、指甲，灰白或青紫或藍，是一團黑氣入口之象，口無法閉合。 

※嗜睡，類陷入昏迷。一整天都在睡睡醒醒，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意識改變，對時間、地點、人物的辨別混亂。臨終躁動不安，扯管子，強下床。

※白天看到星星，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正午太陽照到眼睛，不覺得刺眼。

※靈魂出竅，常夢見祖先或已故親人來找。託夢給親人，告知自己行將離世。

※見到親友來訪，就哭得很慘，尤其是看到子女，或子女將要離去回到工作崗位時。

黑白無常刀下留人

若瀕死陷入昏迷，遺言後事未交代，催醒湯服下，可醒一陣子，這是吳雄志教授家傳吳門驗方：加味百合地黃湯。原治溫病熱入營血，證見神昏譫語，尿少， 舌紅少苔。適用於溫熱病所致昏迷，可增進神經系統興奮性。

組成：百合（金）2兩，生地黃（水）2兩，淡竹葉（火）3錢~1兩，石膏（土）5錢~1兩，牡丹皮（木）2~3錢。熱不退，倍石膏。少尿，倍淡竹葉。血熱，倍牡丹皮。動風，加牡蠣。無熱，去牡丹皮。

第二週，沒想到，夫人肯吃我開的藥，有一點點食慾，有一點精神，她覺得針灸完，人有比較舒服。夫人竟然主動要求，要給我針灸，她說喜歡和我聊天。

當我再看到夫人時，其實是病情快速惡化，腳部的水腫，已微微滲出水。夫人每吐一字都很喘，很吃力，連一句話都無法說完，喘息抬肩，用口呼吸。呼吸間，聞到一股腐屍味。

她還不服輸，硬要和我講話聊天，我示意叫她不要說話，傷肺氣。生命的頑強在眉宇間，顫抖！生命的跌落在肺泡間，凋謝！

我很快的在百會穴下3針，加頭臨泣、頭維穴，就請建築師直接送夫人回北部去急診，離家近，好照顧。我握著夫人的手說：「到醫院請醫護人員照顧妳，先生腎臟正在衰竭，才不會把他累垮了，好不好？要乖乖哦！」

夫人緊握我的手，久久不放，強忍著眼中的淚！呢呢喃喃，不知道夫人在說些什麼？臨走前，她用那無力的手，向我揮別，好像在向這個塵世道別。

到了急診室，醫生嚇一跳！竟然有人可以撐到這麼嚴重的地步。醫生先幫她抽腹水，分3次抽水，累積竟高達1萬3千毫升。檢查結果是卵巢癌，已擴散到骨盆腔、腹腔。醫生說已無法醫治了，無藥可治，只剩一個月的生命，做化療處理。

我不明白，既然無藥可治，臨終前，為什麼還要做化療？敲骨吸髓，讓病人受煎苦，有如被咀咒「不得好死」。我是否破壞了夫人，想用自己的生命，轟轟烈烈的，完成悲壯的命運交響曲？到底送去醫院，是對？還是不對？

回首，瞻仰，視死如歸的英魂： 

屈原：「雖九死其猶未悔。」

李白：「縱死俠骨香。」

陸游：「死去猶能作鬼雄。」（全文完）

——摘編自《八面當風──絕處逢生》，（博大出版提供http://broadpressinc.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