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文藝復興作品值幾頭牛？

一幅中世紀的名畫，在今天看來，可謂價值連城。那麼，具體價格是多少呢？我們就用「值多少頭牛」來衡量吧！

美國大都會美術館有個策展：「相對價值：北方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成本」，展廳就設在中世紀雕塑大廳通往現代藝術展館之間的中庭展廳裡，意圖作兩個世界之間的橋梁。該展一共有63件16世紀的美術工藝品，並附有標籤，標示每物件在當時市場上的「對等值」。

「北方文藝復興」指的是在16世紀初，以德國、尼德蘭（荷蘭）為主之區域所發生的人文與生活藝術活動，有別於以義大利為中心的文藝復興運動。由於當時航海業興起，沿海城市之間的交流頻繁，商業發達加上宗教改革，崛起的新教崇尚簡樸，不同於傳統天主教用繁複的視覺藝術來裝飾教堂。此時新的貴族階級對美術工藝品的需求也應運而生，從王室和教區擴大到新興的階層。

北方文藝復興時期，最知名的藝術家：阿爾布雷希特‧杜勒。（Wei J Chir提供）

那麼，當時北方美術工藝品的市場價，是怎樣的一種情形？「相對價值：北方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成本」的策展人試圖用這個展覽，引導觀者還原當時人是如何替這些藝術與工藝品訂價格的。

首先，我們要釐清當時的藝術品如何被評估出來，影響評估藝術與工藝品的因素有哪些？

精湛的手藝、超前的技術、原生材料、藝術家的個人聲譽，以及市場的需求等，都是決定價格的因素。

雖然早期，工藝匠人只為特權階層工作，匠人是不具名的。由於商業繁榮，社會變遷，這種情況很快就發生巨大變化。藝術市場也隨之寬闊。藝術品已不再為特權階級獨占。在公開的藝術市場上也可買到。在崛起的精英階層中，自然會相互比對與收藏。

在當時，畫家與匠人的地位區別，並非像現代人對「藝術家」一詞的概念，這兩種人幾乎就是一種身分的合體。有時候一幅畫甚至用合作的方式完成，善畫風景的負責風景部分，善畫人像的負責畫中的人物。

《逃往埃及的路上》
價值：5頭牛

Jan Massys《逃往埃及的路上》。價值：5頭牛。（Wei J Chir提供）

展場中唯一的一幅油畫，是16世紀來自荷蘭地區——《逃往埃及的路上》（Rest on the Flight into Egypt，約120×105公分）（圖一），依照策展人說：「這幅畫在當時可能是放在市場上出售的，也可能是在藝術家的工作室櫥窗裡，或是在安特衛普（註一）著名的長達六週的展覽會上。」為了加強視覺上的衝擊，畫上的紫色衣服與塗於雕花畫框的金色顏料，都增添了這件作品的價值感。材質顏料的高貴與否，在當時是評價一件藝術品的因素之一。而金色和紫色的顏料屬於貴重的材質。

很意外的是，《逃往埃及的路上》在當時的標價是5頭牛。

《殉道者聖凱瑟琳》
價值：16頭牛

阿爾布雷希特‧杜勒《殉道者聖凱瑟琳》。價值：16頭牛。（Wei J Chir提供）

另一件德國阿爾伯特‧杜勒（Albert Durer）的《殉道者聖凱瑟琳》（The Martyrdom of Saint Catherine）（圖二），一塊用梨木刻製的木刻版（約28×35公分），則相當於16頭牛的市價。

《愁緒》
價值：1/2頭牛

阿爾布雷希特‧杜勒《愁緒》，1514年。價值：1/2頭牛。（Wei J Chir提供）

雖然一塊木刻版可能印製上千張畫，而當時杜勒一張A4大小的銅版畫《愁緒》（MelancholiaＩ）（圖三）相對可以賣到1/2頭牛。銅版畫製作過程比木刻版難度高，銅版也比一般木頭貴，造價自然高。

《背著面的女體》
價值：9頭牛

阿爾布雷希特‧杜勒《背著面的女體》。價值：9頭牛。（Wei J Chir提供）

一塊後人仿製阿爾伯特‧杜勒素描作品的石頭浮雕《背著面的女體》（Female nude seen from behind）（圖四）約高12公分，因上頭鐫刻著杜勒的簽名，值9頭牛。

這與當時杜勒在藝術上的成就聲名有關。儘管這件作品並不是杜勒做的，而是在他過世後不久，藝匠拿他的素描稿複製完成的。

藝匠不分家

在當今，繪畫可以獲得很高的價格，但在文藝復興時期並非如此。當時擅長繪畫的著名藝術家，可能會選擇作為掛毯和彩繪玻璃的設計師，這種藝術形式最能吸引王室買家。所以那時候的畫家都有設計工藝品的技術。

繪畫也是工藝品的一種，與我們今天看待文藝復興時期的畫概念不同。

在杜勒旅行荷蘭的日記中寫道：「安特衛普玻璃畫家大師德克‧韋勒特（Dirck Vellert）邀請我參加宴會並介紹其他人與我認識；其中特別是亞歷山大的金匠，一個富有的、莊嚴的男人，在這場盛宴中，我感到很大的榮譽。」可見藝匠不分家，還相互分享資源與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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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頂級到底層

對科學與天文知識的好奇，是16世紀時北方文藝復興的特色，並充分反映在當時帝王收藏的工藝品中。

《天體地球儀》
定價：100頭牛

魯道夫二世的收藏《天體地球儀》。價值：100頭牛。（Wei J Chir提供）

飛馬在伸出的翅膀上，承載著看似失重的地球儀。《天體地球儀》（機械地球儀，Celestial globe with clockwork）（圖五），上面刻有星座圖，它將極其複雜的機械技術與美學結合在一起，精巧的工藝結合著對大千世界的好奇。這件屬於神聖羅馬帝國君主魯道夫二世的收藏，相對值是100頭牛。

紅寶石水晶鳥
價值：275頭牛

鑲有紅寶石眼睛的水晶鳥。價值：275頭牛。（Wei J Chir提供）

一隻鑲有紅寶石眼睛的水晶鳥（圖六），相對值高達275頭牛。材質昂貴加上工匠精巧的美感，令它身價不菲。

展出的物件中屬於較高端的工藝物件，如桌上的鳥、鐘、鍍金的鹿、天球儀、珠寶、鸚鵡螺杯、掛氈、彩繪玻璃等，從這些物件可以看出北方藝術工藝品特有的理性與細膩。

人臉陶瓶
價值：1/12頭牛

描繪有人臉的陶製水瓶。價值：1/12頭牛。（Wei J Chir提供）

除了這些頂級工藝品，策展人也選了幾件低階工藝品，例如上了釉的人臉陶瓶（Face Jug）（圖七），在當時的市場上這個裝水的陶瓶市值1/12頭牛。

一頭牛價值多少？

一頭牛在當時的價值為何？依據當時留下來的紀錄，包括英格蘭貝德福德郡（Bedfordshire）農民的家庭用品清單、威斯特伐利亞（Westfälischer Friede，今德國境內）製陶商的價目表、藝術家在法蘭德斯（Flandre，傳統意義是指法國北部與荷蘭南部部分地區）的租賃合約，以及對歐洲王室財產的估計，我們可以用這些資料來追溯藝術品的價格。

安特衛普彩繪玻璃，《殉道的七個馬卡比兄弟與他們的母親》。價值：12頭牛。（Wei J Chir提供）

當時有兩個並行的貨幣單位，黃金和白銀，以及歐洲各區域貨幣列如英鎊、先令和便士，但這些幣值單位對今天的人只會感到煩瑣。換算歸納為物資的話，在1550年左右，一頭牛市值175克銀，等於一名技術勞工在倫敦或安特衛普35天的工資，等於一個非技術勞工在倫敦59天的工資，等於27蒲式耳（1蒲式耳約27.22公斤）的小麥，也等於當時在布魯塞爾或安特衛普可買到5,350條黑麵包。

這樣或許比較清楚為什麼用牛來做「對等值」了。

這個展覽，以「牛」作為貨幣的價格，用幾頭牛來標示每件作品的對等值，讓觀眾更接近那個時期人們對藝術與工藝的價值觀。策展人說：「現代人對古典藝術有成見，覺得古典藝術不像現代藝術那麼生動有趣，這跟展示的形式有關係。」的確，筆者恰是被每件物品用牛作為對等值所吸引。

即使在今天，對於大多數家庭來說，奶牛仍被認為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象徵，與體驗有機的生活品味有關。在整個歐洲（或全世界），奶牛市場價格仍然具有穩定性。

相對大都會美術館那些大型的展覽，這是一個小展覽，卻有著樸實細膩與學院風的元素——恰似北方文藝復興期的藝術風格。

註釋：
註一：歷史上來說，安特衛普（Antwerpen）是比利時和荷蘭最重要的經濟和文化中心之一。安特衛普也以高貨運量的海港與石油精煉廠聞名。自從1990年代起，比利時王家學院的幾位畢業生，逐漸成為國際上成功的設計師，安特衛普也成了世界公認的重要流行設計重鎮。

——轉載自《藝談ARTI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