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治癒力──藝術如何撫慰人心

埃德蒙.萊頓於1890年創作的油畫《麗莎如何愛上國王》(How Liza Loved the King)。畫面中單戀成疾的麗莎得到了音樂撫慰與治療。 布面油畫,39X64.1英寸。收藏於蘭開夏郡湯利公園的Towneley Hall美術及博物館。(公有領域)
埃德蒙.萊頓於1890年創作的油畫《麗莎如何愛上國王》(How Liza Loved the King)。畫面中單戀成疾的麗莎得到了音樂撫慰與治療。 布面油畫,39X64.1英寸。收藏於蘭開夏郡湯利公園的Towneley Hall美術及博物館。(公有領域)

文/傑夫‧米尼克(Jeff Minick)翻譯/文青衿

「De profundis clamavi ad te, Domine」(主啊,我從深淵中向你呼求)這句呼喊,開啟了《詩篇》第130篇。我們是否皈依宗教,對理解這句話本身並無大礙。因為不同年齡、種族和信仰的人,都可能有類似經歷:被巨難拖入可怕的深淵,而往往這些災難造成的創傷,都與至親故去有關。

在悲慟中,有些罹苦之人確實轉而向神求助,祈求安撫;有些痛苦的靈魂在朋友和家庭中尋找慰藉;有些人向心理諮詢師或悲傷支援小組尋求幫助;孤獨和絕望的人可能會借酒消愁、甚至依賴毒品來緩解苦痛。

一位羅馬政治家、作家波愛修斯(Boethius,約西元477~524年)被監禁、後被處決。監禁期間,把精力放到研究希臘哲學思想上,平復了他的精神壓力,也為後世留下了《哲學的安慰》(The Consolation of Philosophy)這部傑作。

而有些遭受心靈重創的人,在藝術中得到安撫、看到希望。

美與救贖

藝術之美可以撫慰我們受傷的心靈。畫作《詹姆斯.格思裡夫人》(Mrs. James Guthrie)約1864~1865年,由弗雷德里克.萊頓爵士創作;布面油畫;83X54.5英寸。收藏於位於康涅狄格州紐黑文的耶魯大學英國藝術中心。(公有領域)藝術之美可以撫慰我們受傷的心靈。畫作《詹姆斯.格思裡夫人》(Mrs. James Guthrie)約1864~1865年,由弗雷德里克.萊頓爵士創作;布面油畫;83X54.5英寸。收藏於位於康涅狄格州紐黑文的耶魯大學英國藝術中心。(公有領域)

一些像巴哈、韓德爾、莫札特、李奧納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等音樂家,將《詩篇》第130篇譜成曲子,然而他們的作品雖只觸及了淺表的藝術層面,卻為痛苦的人類提供了慰藉。追溯過往三千年來,作家、畫家、雕塑家和音樂家,帶給世界無數關於離世及悼亡的作品,為無以計數的人們,在悲痛的窒息中,帶來了療癒的希望。

邁克爾.伊格納蒂夫(Michael Ignatieff)在其《論安慰:在黑暗時期尋找慰藉》一書的序言中,回顧了2020年3月開始的針對疫情的封鎖,生動的提醒讀者,藝術具有強大的安撫力量。在那幾個月的恐懼、隔離和孤獨中,隨著疫情蔓延,死亡人數不斷攀升,各類藝術家紛紛站出來,用藝術的形式給我們鼓勵與希望。

例如,鹿特丹管弦樂團在Zoom上演奏了貝多芬的《歡樂頌》,一位柏林鋼琴家每晚通過網際網路演奏奏鳴曲,各國的詩人和作家在廚房、客廳分享他們的作品。

種種善舉恰恰印證了哲學家羅傑.斯克魯頓(Roger Scruton)的觀點:「藝術和音樂給平凡的人生帶來光明,賦予其意義。透過藝術,我們便能夠面對那些對我們的困擾,並在其中找到撫慰與安寧」。

同樣,在馬克.赫爾普林(Mark Helprin)的小說《大戰中的士兵》(A Soldier of the Great War)裡,一位年長的藝術及美學教授亞歷山德羅.朱利安尼(Alessandro Giuliani)也提出這樣的聯繫:「想看到世間的美,就要將手放在那些貫穿生與死的線上,觸摸它們其實是在展現希望,因為也許另一空間的人(如果有另一空間的話),也正在觸摸它們。」

出乎意料

《聖母悼子》(Pietà),約1876年,由威廉.阿道夫.布格羅創作。布面油畫;87.7X58.7英寸。私人藏品。(公有領域)《聖母悼子》(Pietà),約1876年,由威廉.阿道夫.布格羅創作。布面油畫;87.7X58.7英寸。私人藏品。(公有領域)

一般來說,當人意外間看到某件藝術作品,很可能釋放出某種情緒,這種反應可能會讓周圍的人感到錯愕。而對那個心靈被觸動的人而言,卻無疑是一種情感的宣洩。

舉個例子,設想一位年輕的母親,剛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幾個月後,她坐在圖書館翻閱《大紀元時報》,當她翻到「藝術與文化」版面時,被一張米開朗基羅《聖母悼子》(Pietà )雕像的大幅照片深深吸引。畫面中,聖母瑪利亞坐在各各他山(又譯作:加爾瓦略山,耶穌被釘死之處)的岩石上,膝上抱著被釘死的兒子的屍體。瑪利亞雙目低垂,面色悲哀而莊嚴。這幅畫的場景和蘊意深深的觸動了這位母親,她淚流滿面,禁不住啜泣嗚咽。而在那漫長而漆黑的日子裡,她心上那塊冰冷堅硬的頑石最終被她的眼淚所消溶。

她的表現可能會讓圖書館的其他讀者感到困惑,但對這位母親來說,淚水、哭泣不僅表達了她心的痛苦,還將她從長期悲痛的禁錮中釋放了出來。

我對這位年輕母親的反應,一點也不陌生。我教書的那段日子裡,經常給學生朗誦詩歌和文學的段落。2004年自妻子去世後,我發現再也無法平靜的誦讀完某些作品,常會哽咽落淚,因此我就請學生代讀。比如,朗讀《天鵝絨兔子》(The Velveteen Rabbit)中的段落,其中「皮包馬」(Skin Horse)解釋了愛和真實的含義,我就讓我這些七年級學生圍繞這個主題作文,而那時,我在眾學生面前早已淚眼婆娑了。

我有一本桑頓.懷爾德(Thornton Wilder)的《我們的小鎮》(Our Town)劇本,該劇以一位年輕妻子亡故作為結局。在該書的後記中,劇作家的侄子兼文學執行人告訴我們,這部戲劇讓觀眾感動得熱淚盈眶,包括好萊塢大亨塞繆爾.戈德溫(Samuel Goldwyn)這樣的人。原因何在?因為懷爾德逼真的演繹出「貫穿生與死亡的線」。

挽歌

有些人從信仰中得到安慰。《願望》( The Wish),由威廉.阿道夫.布格羅在1867年創作。布面油畫;22.7×16.4英寸。費城藝術博物館。(公有領域)有些人從信仰中得到安慰。《願望》( The Wish),由威廉.阿道夫.布格羅在1867年創作。布面油畫;22.7×16.4英寸。費城藝術博物館。(公有領域)

許多作家都創作了挽歌,一些緬懷性的詩歌或散文,通常表達對死者的哀悼。作家們的創作,一方面給自己的悲傷與心痛輸出的管道,另一方面可起到安慰他人的作用。

在《悼長子》(On My First Son)中,班.強生(Ben Jonson)哀嘆他7歲兒子的逝去。

Farewell, thou child of my right hand, and joy;
My sin was too much hope of thee, loved boy.
Seven years thou wert lent to me, and I thee pay,
Exacted by thy fate, on the just day.
O, could I lose all father now! For why
Will man lament the state he should envy?
To have so soon scap’d world’s and flesh’s rage,
And if no other misery, yet age?
Rest in soft peace, and, asked, say, “Here doth lie
Ben Jonson his best piece of poetry.”
For whose sake, henceforth, all his vows be such,
As what he loves may never like too much.

別了,我的快樂,我右手牽領的孩兒;
我之罪過是寄望太多於你,我的愛子;
我借你七年,如今就要將你奉還;
命中註定,就在這天。
哦,我可用為父所擁有的一切換取嗎?可為何——
人要為他本應豔羨的境界而扼腕哀嘆?
如此快,你便擺脫了塵世的煩惱、肉體的羈絆;
就算並無他苦,人世不還是有衰老和遺憾?
恬然的安息吧!若有人問,可答:「班.強生最美的詩篇在這裡長眠。」
因此,從今往後,我誓言如斯:
凡我所愛,不再過度喜歡。

眾多詩人也提醒,痛失親人者在生命中尋找快樂和慰藉。 一位年輕的猶太婦女逃離了納粹德國,但她的母親卻在大屠殺中去世了。她痛苦的經歷賦予她靈感,創作了一首詩——瑪麗.伊莉莎白.弗萊(Mary Elizabeth Frye)的《不要在我墓前哭泣》(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她敦促生者銘記,先去者仍然以無數種方式存在著。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I am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I am the diamond glints on snow,
I am the sun on ripened grain,
I am the gentle autumn rain.
When you awaken in the morning’s hush
I am the swift uplifting rush
Of quiet birds in circling flight.
I am the soft star-shine at night.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I am not there; I did not die.

不要在我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裡,也不曾長眠。
我在那勁吹的千風中,
我在那銀光閃爍的皚皚雪原,
我是成熟穀物上的陽光,
我是那柔和的秋雨潤澤心田。
當你於清晨的寂靜中甦醒
我便是那鳥兒,在安靜中盤旋滑行
卻忽而振翅飛騰。
我亦是夜晚點綴天幕的星光點點。
不要在我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裡,也不曾長眠。

療癒

就如克萊蒂的神話,失去愛情也會讓人絕望。畫作《克萊蒂》(Clytie),約1895~1896年,弗雷德里克‧萊頓爵士創作。油畫,61.4X53.9英寸,收藏於倫敦Leighton House博物館。(公有領域)就如克萊蒂的神話,失去愛情也會讓人絕望。畫作《克萊蒂》(Clytie),約1895~1896年,弗雷德里克‧萊頓爵士創作。油畫,61.4X53.9英寸,收藏於倫敦Leighton House博物館。(公有領域)

當然,治癒悲傷的良藥還是時間。歷經幾週、幾月,甚至幾年,悲慟的負重便會漸漸減輕,也更易承受。時間的流逝將那些曾讓我們肝腸寸斷、悲痛欲絕的傷口結痂成疤。音樂、文學、繪畫和雕塑可幫人完成這種轉變。它們是我們腋下的拐杖,可以協助我們站立,又給我們力量繼續前行。

十九世紀俄國的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Dostoevsky)有句名言:「美可以拯救世界。」(Beauty will save the world.)在藝術中發現的美,可以幫助復原我們破碎的心。

原文:In Beauty, Solace 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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