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一家之煮

對做父母而言，世間最悲痛的事，莫如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哪！但有位白髮父親卻對入棺的兒子痛罵，不是為兒子悲痛，而是後悔自己生了個兒子。

一位65歲的阿婆，滿頭白髮，滿臉皺紋，鬱鬱憔悴，人世間的滄桑都寫在臉上。坐下來看診，就從頭到腳，從內而外說出一連串的疾病，無一是處。聽完我問她：「現在，最讓妳困擾的問題是什麼？」阿婆想了想，回答：「晚上睡不著，腸胃常悶痛，脖子又緊又痛，腰痠背痛，很容易累……」還是說了一串。可是，我診察後，卻對她說：「阿婆，妳最大的問題，應該是情緒，心有千千結，發生什麼事嗎？」

心病還是要心藥醫，希望能幫她解開情病的結，人生走了65年，多少有些心結。孔子60歲而耳順，凡夫俗子60歲正是記憶大反攻，恨的多是陳年往事。阿婆毫不猶疑地回答說：「剛辦完兒子的喪事。」很奇怪，不知道是老母悲傷過度，還是怎樣？阿婆臉上並沒有哀傷的表情。接著她又說：「這一個月，先生每天逢人就跟人說，不要生兒子。」這倒新鮮，多少人為了生兒子，大費周章。

我好奇的問：「怎麼說？為什麼？」她繼續陳述：「先生說養小孩，從小辛辛苦苦的顧孩子吃穿，擔心學業，憂心健康，好不容易養大，花了好多錢，讀完醫科七年，畢業後不想當醫生，改做生意。先生說孩子長大就不聽話了，花那麼多心血，養兒子來氣自己。」我再問：「兒子從商，事業做得好嗎？有沒有常回來探望您們？」

阿婆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回答說：「兒子做生意很成功，賺的錢比醫生還多。一年只回家二次，一次是清明節、一次是過年，而且隔天就走。平常二天會打電話一次。」我接著問：「這樣先生不滿意嗎？」她搖頭並且聲音變低沉的說：「先生說，至少一個月要回家一次，和他吃一頓飯。」我也不知道這樣的兒子，老爸為什麼會不滿意？心想那是家務事，所以沒再問。

針灸處理：就從她最困擾處著手。失眠，針神庭、本神、神門穴。腸胃問題，針中脘、足三里穴。肩項臂痠痛，針風池、天柱、肩外俞、合谷穴。腰痠痛，針中渚、曲池、陽陵泉穴。老人家氣血虛，針百會、關元、氣海穴。肝氣鬱結，針太衝穴。教她情緒不穩時先按合谷穴，覺得忍無可忍，快發飆時，按神門穴，閉上眼睛，數1到10，最好能離開現場一下。哪裡肌肉筋骨痠痛，就在該處抹上白醋，衣服穿上用吹風機熱風吹10分鐘。睡不好，在睡前20分鐘，用臉盆裝熱水放一匙白醋，泡到腳踝，浸泡10至15分鐘，同時手按神門穴。

她剛看完診，走出診間，就交代小姐，請醫生先幫她針，說要趕時間。通常病人很多，除非急症，我很難配合病人要求，大部分要等到看診告一小段落，才大家一齊作針灸處理。要針灸時，我先去問她：「妳要趕火車啊？」她回答：「我沒有要趕火車，但要趕回家煮飯。」我心裡嘀咕，煮飯幹嘛那麼急！

阿婆卻一臉惶恐的說：「先生一定要晚上6點吃飯。如果6點整，我還沒把飯菜準備好，會被先生痛罵，年輕時還會打人。」看一看時間不到5點，我拍拍她肩膀，輕輕的說：「不要緊張，一定來得及回家煮飯。妳夾在父子中間當夾心餅，很鬱卒哦！妳家的一家之主，是一家之煮，把妳們全煮得伸展不得！妳一定受了不少苦，委屈妳了！」頓時，阿婆眼角滴下淚來，她滿腹辛酸，忍耐了40年！出針後，見阿婆匆匆離去，趕著回家。心想，難怪兒子不想回家，縱使到家仍是客。她的失眠很難治，她的腸胃也很難好，她的筋骨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只要一家之主還在煮人。

——摘編自《明慧醫道——情理法天》，（博大出版提供http://broadpressinc.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