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無數早產兒 許瓊心:願為小病人燃燒一生

許瓊心人生大半的歲月都在救援「巴掌仙子」早產兒中度過。(攝影/黃宗茂)
許瓊心人生大半的歲月都在救援「巴掌仙子」早產兒中度過。(攝影/黃宗茂)

文/記者楊蓉真

在馬偕兒童醫院的新生兒病房和早產兒加護病房之間,有一條長長的甬道,許瓊心在這裡疾步穿行了40年。她就這樣走入一個個「巴掌仙子」的人生。

70歲的許瓊心,在臺灣兒科被男醫師獨占的年代,是馬偕兒科的第一位女住院醫師,也見證了臺灣第一個新生兒加護病房的成立。她人生大半的歲月都在救援早產兒中度過。無數個瑟縮在保溫箱裡、命懸一線的「巴掌仙子」,在她的呵護下,一丁點的慢慢長大,每個早產兒和家屬都暱稱她為「許阿姨」。

懷著俠義心腸 為早產兒日夜奔波

「(女兒)小小的腿只有我的手指長,她的肺還沒長,只能靠插管打氧氣⋯⋯」在許瓊心的傳記《親愛的醫師媽媽》推薦序中,曾誕下早產兒的文曄集團營運長許文紅回憶道,她看到早產女兒的那一刻,擔心害怕、無助哭泣,就在那時,許瓊心如同一盞明燈出現,讓她安了心。

許瓊心不分日夜地看護這孩子,3個月後,巴掌大的女孩終於養到足月大小。自此,許文紅把這位醫師視為自己生命中的貴人。

許瓊心的丈夫、臺北榮民總醫院前副院長連江豐亦覺得太太是位了不起的女性,為了照護早產兒,「她總是用盡心神、體力與時間」他在太太的傳記中嘆,「她為何能如此長久付出?」

然而在最初,許瓊心並不想當小兒科醫生,因為在小兒科實習的經驗,讓她覺得好像發揮不了救人的作用。早產兒的CPR經常都是由實習醫師執行,在孩子快不行了的時候做CPR,最終就是開死亡證明。

但是她到基隆醫院當住院醫師後,這種印象改變了。她發現,按照書中學的、老師教的方法按部就班的治療,孩子的病真的會好轉!許瓊心越做越有信心,並決定將新生兒醫療當作一生的志業。

在基隆醫院大約一年後,1975年,許瓊心來到馬偕醫院,成為那裡的第一位女住院醫師,在此她開展了四十多年的小兒科醫師生涯。

看似瘦小的許瓊心,體內似乎蘊含著巨大能量。當時招聘她進馬偕的小兒科主任黃富源對她的印象是:比男醫師更有體力。她從來不喊累,即便在當主治醫師第二年懷孕期間,她值大夜班時也從不睡覺。

許瓊心從早忙碌到晚,看檢驗報告、下指令,讓新生兒醫療團隊有效率運作。(攝影/黃宗茂)許瓊心從早忙碌到晚,看檢驗報告、下指令,讓新生兒醫療團隊有效率運作。(攝影/黃宗茂)

1978年,在馬偕成立新生兒加護病房(NICU)後,許瓊心更忙碌了。每天早出晚歸,7點30分開早會,往往一直忙到半夜12點,等到NICU每日最後一次檢驗報告出爐、檢視過數據、做完接下來6小時的醫療照護指示後,才獨自返家。

老天爺的試煉 讓她生出力量

雖然成功救回無數小生命,然而在早產病房,面對死亡是一件無法避免的事。

許瓊心很愛哭,每次講到孩子離去的故事,她都會哭。但與家屬一起面對死亡時,她卻是一個堅強的支撐者。這不僅來自於她身為一個醫生的專業,經過多次直面生死的歷練,也緣自於她人生中的一場大慟。

1985年,上帝給了許瓊心一個難以承受的痛苦試煉。一個假日的晚上,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女兒蘭瑩,突然在廁所頭痛得大叫哭喊,許瓊心慌忙跑過去時,蘭瑩已經昏迷。

經過檢查發現,孩子腦部長了惡性腫瘤。蘭瑩動了兩次手術,但術後一直昏迷不醒,只能仰賴機器維持生命。懷抱不捨與痛苦,許瓊心夫婦決定放手,讓孩子好走。夫妻倆抱著大哭。

而許瓊心從女兒發病到死亡,只請了16天的假。

所幸,在她38歲、覺得自己已很難再生育時,上帝又奇蹟般給了她一個女兒,慰藉了這對夫妻的心。

經過這一段椎心之痛後,許瓊心領悟了生命的深度與力量。痛失愛女的經歷,也讓她學會忍耐悲痛,並更能幫助那些同樣失去孩子的父母。她用從上帝那裡得到的安慰,來告訴那些父母:失去孩子,不是故事的結束。

一些有相同經歷的家屬,寫信感謝許瓊心的安慰與陪伴,並請她放心,說他們已經逐漸變得堅強:雖然會用力的哭,但哭完會做該做的事。

數十年心志不變 退而不休繼續傳承

為了更節省時間,投入更多心力照顧小小孩,許瓊心每天梳著數十年不變的及肩帶卷的短髮、用同樣的化妝品。她會找固定的髮型師,告訴他:「你不要給我變髮型,變了我會很麻煩,最好讓我沒梳頭出門也還可以維持好看。」她認為外在的變動更是越少越好,「化妝品也是,都是等快用光了,叫我先生去買一樣的東西。」

不光打理自己的時間越短越好,每日穿梭在診間、新生兒病房與早產兒加護病房時,她總是快步疾走,速度快到一般年輕人都不易追上。問她為何如此匆忙,她說:這是她的運動,她要維持健康,才能更好的照顧病人。

如今,年逾七旬的許瓊心已經退休。不過,她每天依然神采奕奕的到馬偕醫院,有門診的時候看診,沒門診的時候則向年輕醫師傳授經驗,直到晚上8、9點才離開醫院。

每天無論到哪裡,最終總是回到醫院,她總是要再巡視一番,才能放心離開。

問她退休後有什麼規劃,她不想遊山玩水,也不想悠閒度日,就是希望:只要醫院還有足夠的空間讓她看診,而且身體狀況還可以的情況下,她就繼續看。如果醫院不讓看診了,她也會到基金會去幫忙。

「我若離開醫院,我可以當義工,也可以當家長團體的指導,很多家長都是新手父母,隔行如隔山,有的知識水準很高,可是碰到孩子的問題,就很需要幫忙。」許瓊心說,「我想我可以在這方面做一些付出,這對我來講是舉手之勞。」

談到自己救治過的孩子,許瓊心眼裡總是閃爍著光芒。圖為許瓊心和她的小病患。(攝影/黃宗茂)談到自己救治過的孩子,許瓊心眼裡總是閃爍著光芒。圖為許瓊心和她的小病患。(攝影/黃宗茂)

四十年來,許瓊心看過的孩童不計其數,但她總能叫出孩子們的名字,說出他們的狀況,一些其他醫院遇到的棘手問題,到她這裡往往可以得到解答。

許瓊心學醫,也許是源於母親「女孩子就要學醫」的一句話,但更深層的緣由或許是她內在助人的渴望。「我從小就嚮往能夠像史懷哲醫生或是一些傳教士,到偏遠的地方去行醫,救助貧病的人。我崇拜他們,羨慕他們有能力。所以我自我期許:要幫身邊所有有困難的人。」許瓊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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