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德於世的蘇東坡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現在多認為，這是祈禱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經典名句。如果了解蘇東坡的生涯，就能從詞中體會到別樣的情懷。

蘇東坡忘得失、齊榮辱的高曠詞調，透著「為他」的廣博胸懷。

北宋神宗熙寧九年 （西元1076年），蘇軾在密州（今山東諸城）做太守，中秋之夜賞月飲酒，直到天亮，於是做了這首《水調歌頭》。詩人在詞中把酒問青天：明月幾時有？以此表達對胞弟蘇轍的思念和祝福。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是詞的最後一句。「嬋娟」是美好的樣子，這裡指嫦娥，也代指明月。全句是說，但願人人年年平安，相隔千里也能共享著美好的月光，表達了作者的祝福和對親人的思念。

元豐三年（1080年）正月初一，蘇東坡帶長子離開京師，前往貶官的幽居之地黃州。一個多月後抵達黃州，蘇東坡暫時居住在一座小寺院定惠院。蘇東坡初到黃州，常和友人探勝尋幽。遊覽廟宇、攀爬山谷都是蘇子青睞的活動項目。

蘇東坡雖以有罪之身幽居黃州，但每月還是能取到四千五百錢。每次他取到錢，就分為三十份，裝在大竹筒中懸掛在屋梁上。每天取出一份用以開銷，用不完的錢就用來招待賓客。這樣既能保障自己的生活，還不耽誤寫書、作畫，心中也不會留下太多的憾事。在他看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萬不可為錢財憂慮。

當時的黃州還是一個並不繁華的小鎮，但在蘇子的筆下，這個「貧窮」的小鎮，卻也有它驚豔的一面。據蘇東坡所說，當時長江兩岸，物價低廉，一斗米才賣二十文。在北方鮮少見到吃到的鹿肉在當地很常見，而且價格非常便宜，至於魚、蝦之類幾乎都用不著用錢買。旗亭酒監有很多的藏書，當時很流行出租書籍。蘇東坡常常借書來讀，以為一大樂事。

蘇東坡善於煮飯做菜，幽居黃州的幾年中，引領了當地的飲食文化。他教百姓燉煮美味的豬肉、做鮮美味濃的東坡魚以及清美的東坡湯。太守家有一位上好的廚師，常常邀請他去家裡赴宴，至今東坡魚、東坡肉還是受大眾青睞的佳餚。除此之外，在黃州的生涯中，蘇東坡還做了一件最漂亮的事，就是救助幼嬰。

一天，鄂州的友人王天麟拜訪蘇東坡，其間談到鄂州鄉下溺殺嬰兒的惡俗。蘇東坡偶然聽說此事非常痛心。於是提筆給鄂州朱壽昌太守寫了一封信，請友人親自帶著書信去見朱太守。

東坡在《與朱鄂州書》中說到，因為偶然聽說鄉下百姓，只能育養二男一女，超過此數，便會溺殺嬰兒，東坡為此事傷心得難以嚥下飯食。

現任安州司法官秦光亨，當初他的母親懷孕時，秦光亨的舅舅陳遵夢中看到一個小孩拽著他的衣角，眼神淒楚的看著他，好像在向他傾訴。陳遵夜夢到這一小兒，他想到姐姐有孕在身，即將臨盆，但她不喜歡多養子女。於是陳遵連夜啟程，前往姐姐的住家。不料，剛好看到新生嬰兒已經被放在水盆裡，準備溺死。陳遵及時把他救了下來，這個幼嬰就是日後的秦光亨。陳遵救下了嬰兒，也為社稷挽救了一個良才。

東坡對太守說道，殺生之罪非常大，尤其以殺胎兒罪過為重。況且又是無罪、無辜的嬰兒！

東坡建議朱太守，應以賞、罰、勸三種方法遏制地方惡俗。官府明出告示，將標語寫在粉牆上昭示眾人，再有類似行為告以法律。可以褒獎的方式，鼓勵百姓提告殺嬰犯人，處罰殺嬰者及其所在的鄰保地主，或者勸諭鄉紳富戶，對於實在貧窮養不起嬰兒的農家，多些救濟和體恤。

他相信，人心不是頑石，一定會從善如流。如果朱太守能改變惡俗，從萬死中救下這些無辜的嬰兒，那陰德比昭雪冤情，救活成年人還要大十倍。太守擁有調糧的權限，收養棄嬰，這不是難事。

先前密州（山東諸城）發生饑荒，時任密州太守的蘇東坡在城外發現一名棄嬰，將其抱回府中撫養，同時下令州府官員去城鎮、鄉野查看，集中收養近四十名棄嬰。

當時北宋從常平倉和免役錢中抽出一部分「勸誘米」，作為救濟糧款，以賑濟貧窮、鰥、寡、孤、獨的百姓。蘇東坡派人清查「勸誘米」的儲量，將其單獨存放起來，作為救濟幼嬰的專用食糧。凡是收養棄嬰的家庭，每月撥發六斗粟米作為資助。百姓和棄嬰建起親情，避免棄嬰流離失所，暴死荒野。

朱壽昌天性仁愛，看到蘇東坡的書信後，遂即安排人員成立慈幼莊，查訪、搜尋、救助了很多名嬰兒。

這名朱太守在史上也頗為清明，他為人博愛寬宏，曾親自撫養亡弟的兩個女兒，資助貧窮的百姓安葬亡親。朱壽昌的生母是一個小妾，後被擔任工部侍郎的父親所拋棄。朱壽昌成年入仕後，四處找尋母親的下落，但一直杳無音訊。朱壽昌常自燒香拜佛，為生母祈福。

一天，他終於獲悉母親的下落，原來她已流落到陝西嫁為農妻。朱壽昌刺血書寫經書，辭官告別家人。千里迢迢趕赴陝西，最終在大荔縣找到依然在世的七十多歲的生母。其母再嫁後，生養的幾個兒女，朱壽昌都視為自己的同胞手足，將他們全部接回家中扶養。此事當時震動北宋朝野，宋神宗對他的善行大加讚賞。

蘇東坡給朱太守上書後，自己也成立了一個救嬰會，請慈善正直的士人擔任會長。救嬰會向富豪、鄉紳募捐錢糧，買米、買布、買棉被。安國寺的一名僧人負責理財，主管財物。社團的成員到民間查訪懷孕的貧婦，勸說她們撫養嬰兒，社團會資助衣物食糧。

蘇東坡貶官後，俸銀銳減，他自己開墾荒地，種植糧榖，依然捐獻十緡錢。十緡，就是十串銅錢，一般每串是一千文。他希望每年能救下百名幼嬰。

蘇東坡曾說，友人若想跟著他顯達富貴，那就像在龜殼上採毛織毯一樣，難之又難。他善於理財，工於書畫、文章，善於救濟鰥、寡、孤、獨，也善於引領百姓飲食文化，但他「無力」為自己求得顯赫聲名。

在他眾多的理念中，有一條最為顯著，他願為他人祈盼美好，成就他人的團團圓圓。由是天性使然，妙筆生花，「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成為千百年來文學寶典上的明珠，至今光耀璀璨。

古時稱立德、立言、立功為三不朽。立言、立功較易，立德最難。而在艱難時局中，依然能放寬高曠胸襟，另闢善途立德於世，蘇東坡可謂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