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容：誰殺死了李文星？

李文星，23歲，山東德州人，7日14日被發現陳屍於天津靜海區一處臭水溝。根據多方報導，李文星一案的禍首是傳銷組織「蝶蓓蕾」以及讓騙子有機可乘的網路招聘平台。

李文星於2016年從遼寧東北大學畢業，後自學Java，進入了IT行業，計劃三年內成為高級工程師。他從瀋陽到北京求職，曾在一家公司工作。今年5月，李文星向網路BOSS直聘平台投遞了履歷，18日收到假冒「北京科藍公司」的面試電話，次日通過電郵收到入職聘用書，要求他到天津濱海新區報到。5月20日，李文星前往天津。之後，他開始向幾位在北京的同學借錢。7月8日，李文星給母親打了最後一個電話說：「誰打電話要錢你們都別給。」7月14日，他的屍體被發現。檢查顯示，李符合溺水死亡特徵，胃裡全無食物。李文星的雙胞胎妹妹李文月說，他是活活餓死的。

李文星的死訊公布後，有網友出來揭露親歷的網路招聘和傳銷騙局，還有曾在天津見過李文星的知情人爆出傳銷組織的內幕。各界強烈關注李文星案，人們痛批傳銷，斥責「李鬼」；人們想起了魏則西、徐玉玉。為騙局埋單的生命，如此年輕。

大陸傳銷的地下「王國」，到底有多黑？重重黑幕，僅在傳銷？

傳銷也叫金字塔式銷售模式，於80年代末90年代初傳入中國大陸，後迅速發展。傳銷機構主要以賺取會員費為目的，層層壓榨。1998年4月，中共當局明令禁止傳銷活動，但卻屢禁不止。近年來，各類傳銷在中國各地相當活躍，向學校和農村蔓延。傳銷組織不斷翻新手段，並且藉助網路技術，使騙術升級、觸角延至更廣。

據報導，大陸民間傳銷資金高達五百億人民幣，因涉及詐騙等因素，已成為危害社會安定的隱患。香港「東方日報」曾報導，大陸的非法傳銷導致大量詐騙、自殺、凶殺案件，而且由於傳銷人員不滿當局取締，聚眾衝擊政府機關的事件也頻頻發生。

過去，參與傳銷的以失業人員、家庭婦女、老年人、農民為主，後來青年學生、白領人士也大批涉入或受騙參與。有的畢業生直言，就業壓力太大，只好一試傳銷。也有人說，「一個沒有法制的國家，做人就要做李剛。」

8月2日，有網友在平台發貼，稱他曾在「蝶蓓蕾」傳銷組織見過李文星。「深一度」(ID:Intodeepthoughts) 記者聯繫到了這位知情者。化名「陳東」的他確認，李文星陷入的就是蝶蓓蕾傳銷組織。陳東和李文星在一個傳銷成員的聚集點一起住過，這樣的「窩」也叫「家」。據陳東介紹，當時李文星進「家」後迫於無奈借錢，整天沉悶，不經常和別人聊天。後來沒過多久，李文星被換到了其他的「家」，他則藉機逃了出來。陳東分析，李文星換「家」後因為不願意要錢才遇害。

當陳東聽到李文星的結局時，「心裡充滿無盡的憤怒，愧疚以及自責。」「就是感覺很對不起這小伙，雖然不是我招來的，也不是我接的，也不是我帶的他，只是後悔要是早三天帶他走就好了。」陳東說：「雖然我只是和他在一起住過，並不了解他在最後的日子裡經歷了什麼，但是總該有人站出來，去做點什麼」。

「深一度」記者調查發現，天津靜海區一直是傳銷活動的聚集點。一位從事反傳銷7年的網友說，當地有句話流傳很廣，「全國傳銷屬天津，天津傳銷屬靜海」。早在2006年，發生過轟動全國的「蝶蓓蕾傳銷案」，當時涉案者多達50餘萬人，涉案金額達20億元，犯罪嫌疑人遍布全國30多個城市。

11年過去了，李文星成為新的受害者，「蝶蓓蕾」依然活動猖獗。

近年來，大陸傳銷暴力化日益嚴重。陸媒「今日話題」8月4日刊文《北派暴力，南派柔情，傳銷如何席捲中國》，文章介紹，「北派傳銷主要盯住年輕人，尤其是從貧困地區走出的學生，這些人的特點是：沒錢，有迫切找工作的需求。」為了控制他們，暴力手段成為家常便飯。報導還提到，一個大學生被騙入北派傳銷組織7天，他經歷了「住狗窩、住臭水溝、吃變質食物、打人、鼻子灌水，勒索錢財，樣樣都有。」

事實上，傳銷暴力，不分南北。大陸媒體報導了許多相關惡性案件，令人驚駭。

2011年5月8日，湖南邵陽市的陽友專，寫下舉報信，披露了他在2011年2月25日被一名前同事詐騙至傳銷窩點，被非法拘禁、控制人身自由和通信自由達63天的經歷。據他所述，所有人員的手機、身分證、銀行卡都扣繳在主任手中，每天上課洗腦，被逼從家中拿錢。「不聽話有時還要遭到大哥的毒打（每個家一個大哥），就連上洗手間都安排人員跟蹤。每人每天交7元生活費，最多給你吃到2元錢，每餐都是沒油的蘿蔔、白菜，這種生活真的比坐牢還難受。」最後，陽友專逃出窩點，被騙五萬多元人民幣。

2012年8月13日，在江蘇泰州市，29歲的農民工戴某，被網友騙至海陵區某傳銷「家庭」。戴某堅決拒絕加入組織，「家長」王豔豔立即招來「家庭」骨幹成員毆打戴某，他被打得當場昏迷，後經搶救無效死亡。

2015年8月，湖南婁底新聞，因暴力傳銷，有多名當地演藝人員被非法拘禁。據悉，該地的傳銷組織，除了強制性洗腦及控制人身自由外，還採用暴力手段對待受害者，有的組織甚至以被扣押人員的生命安全相威脅，逼迫其家屬繳錢。

2016年5月28日，浙江金華發生一起暴力傳銷命案。賈某因為不願投資，上線指令對其進行「教訓」。在一出租房內，賈某被其他成員毆打，拒絕交出銀行卡密碼。其他人將賈某的頭部摁進裝滿水的水桶中長達兩分多鐘，致使賈某窒息死亡。

在李文星事件發生後，8月3日，劉遠影向中青網透露了他被「蝶蓓蕾」組織控制26天後逃離的驚險經歷。他用「暗無天日」形容傳銷窩點。

這些故事只是傳銷暴力的冰山一角。大陸非法傳銷，已然在各地形成了龐大的黑社會網路。長期控制人身自由、非法拘禁、毒打害命，這些赤裸裸的犯罪行為，為何公然發生？有多少劉遠影、陽友專、李文星在等待救援？

有評論稱：「李文星被一個著急的時代殺死了」。這個時代，僅僅是「著急」了嗎？

李文星死於欺詐、死於誤入傳銷。許多個「李文星」死於暴力、犯罪和當局的不作為。在李案中，傳銷組織冒用某科技公司之名，在工作直聘平台上發布招聘訊息，引誘求職青年上鉤，再把他們騙到組織的活動區域，如同人質一般進行封閉控制。BOSS直聘平台未有嚴格審查，令「李鬼」公司得以公然行騙。而「蝶蓓蕾」等傳銷組織活躍依舊，發展成員，繼續敲詐。他們的冷酷和騙局，不會因為李文星的消失而停止；李文星，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犧牲品。

「今日話題」的文章分析：「傳銷崛起的重要原因是，中國經濟飛速發展引起社會劇烈轉型，此過程的必然結果是效率重於公平，有相當一部分人感覺到被拋棄。這些人中有一大批成為『社會失落者』，畢業找不到工作、下崗、沒有退休工資，而傳銷，就成了玩弄中國窮人的『發財機會』。」

大陸前媒體人朱欣欣指出，「在沒有法制的國度，人人自危，被迫鋌而走險。尤其是精英階層帶頭違法，公權私有化，老百姓的利益被剝奪；加上這個專制社會還是個無道德社會，追求不了良知、公平正義，導致不勞而獲的投機心理橫行。」

朱欣欣说，在當今社會，中國所有的灰色經濟、地下經濟或多或少都與某些權力部門，或者掌握權力的人有關係。「官匪一家，涉黑的，包括這些傳銷組織，都有官方權力部門給撐保護傘。」

據媒體報導，2009年，廣西曝出有數百萬人參與傳銷，有消息說，當地的傳銷行為得到了地方政府和警方的支持，甚至很多政府部門的人員也都參與其中。

旅居德國的中國問題專家仲維光評說，中國大陸不是一個正常的社會，當產生傳銷這樣的問題時，沒有法制來約束。這反映出在一個一黨專制的「黑社會」中，那些頭子們關注的只是權力與它的最大利益。

提到網路的安全漏洞，仲維光說：「網路規矩可以有漏洞，只要不威脅它的利益。當網路管理政治事件時，速度之快，效率之高，其有效度高到令人驚訝、過分的地步，而在其它地方，則無效。」

的確如此。中共當局對付善良民眾，總是資源無限，行動迅速，滴水不漏。對法輪功修煉者，對維權律師、對上訪民眾，專制機器嚴防不怠。巨額維穩的資金，保障的是權貴的利益。而當普通百姓成为受害者时，利益均沾的官员和执法人员就显得行动不力，令违法犯罪大行其道。

悲情九州，悲劇不絕。中國人民正生活在一個充斥著虛偽的社會。假話盛行，真話被禁。假貨遍地，好人遭殃。電信詐騙，網路冒名，傳銷暴力，昏天黑地。昨日健康青年，轉眼陳屍異鄉。去年，魏則西事件發生後，人們曾說：在中國大陸，人人都可能成為下一個魏則西。而今，主角易人，慘痛不變。

在謊言愚民、暴力盛行、封鎖真相的社會裡，怎樣才能擺脫被玩弄、被欺騙、被死亡的命運？在重重悲劇面前，需要自我保护，需要明辨是非，需要有勇气曝光黑暗、与罪恶和不公抗争。只有这样，才能守护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