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話丹青】師父帶徒弟與學校式教育
和西方學校教育體制相對應的中國傳統的知識傳承模式,是家族式(門派式)教育和社會式教育。
師父帶徒弟是常規的方式,藝術領域的知識承傳尤為嚴格,國粹中的武術、戲曲、繪畫等都講門派。也許是受道家文化影響,各門派中的祕籍部分只在本門弟子中單傳,門派中的技巧或高含金量的技能等成為祕訣,不外傳的。
中國畫師徒傳承講道、授業者是「師父」而不是師傅。師傅是指在技能、技術方面的傳授者,徒弟所學在短時間內摸得著、看得見,是觸手可及的「實」﹔而「師父」是指除傳授技能、技術外,還要傳授心法。傳心法就要對徒弟大負責,這種大負責涵蓋著技能、技術、人生觀、道德觀等因素,後者往往都是看不見的、「虛」的。
徒弟也對師父有堅定的「信」,不懷疑師父的「能」。當然徒弟找師父也是難而苦的,也會願意和尊重師父的教學計畫和教學方法。對徒弟的過失、罪過,師父有權利處罰,如打手板、廢武功等,當然目的都是對徒弟好和對門派負責,也有不德的徒弟被師父懲罰的。這些都不是大一統的教育模式,也符合了地域、學科門類、學生基礎、師父能力、要求目標、學習時間、年齡、性別、經濟狀況等差別而帶來的因材施教原則。
而大一統的學校式教育將這些都統一。南、北方一本教科書,知識、學科、基礎考核、在校學習時間等男、女一個要求,不看重個別差異,一個畢業考核標準,目的是將人的思想、生活模式一體化。對於生物性的人來說,這是很可怕的。
地域不同,語言、生活習慣、自然環境、及人的個性、接受能力等的差異很大,把學生統一在一個標準下,對知識傳遞和學生個性差別少有考慮,人為地製造很多教育中的障礙。南方的紅薯、甘薯,北方叫地瓜;南方常綠,不經嚴酷冬天的人,對經過寒冬酷暑雜樹的遒勁理解不了,畫的畫就沒有那種國畫的蒼勁味;同樣的,對沒見過南方大芭蕉葉的人來說,大寫意國畫就難畫出那種綠意華滋。
現在影視作品反映中國古人師父帶徒弟的故事很多,徒弟感恩師父教自己的良苦用心,在西周的姜太公家教格言中,就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說法,是說學生應該對老師有感恩之心,那怕只當了自己一天的老師,也要終身像父親那樣敬重老師。張良與黃石公、岳飛拜師周侗、鬼谷子與龐涓、孫臏……都留下了徒弟敬重老師的佳話。
中國20世紀初學習西方學校制教育,雖也講「傳道、授業、解惑」,但教師的功能多是單一的授業,傳的道不是古人說的道德、宇宙觀等「大而上」的倫理,而是小、中、大學都有的馬克思們的暴力革命理論、毛澤東思想概論、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解惑也不過是技能學科內的解答。幾十年來,傳道、解惑被偷換概念,達到了對學生洗腦的目的,可謂系統地毀壞了幾代中國人。
中國畫是根植在中國傳統文化基礎上的高雅藝術,來自於生活,但高於生活。它對生活的提煉、對情感思想表達的藝術內涵,讓中國畫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上占有不可忽視的一席之地。回頭看看過去的幾十年,中國畫的創作繼承環境,高雅味兒淡了。
海外教學現狀
石濤(清朝畫家)說的「筆墨當隨時代」被人曲解和斷章取義後,對近現代的中國畫發展作用是負面的,這不是石濤的錯。他說的這段話,下文是:「猶詩文風氣所轉,上古之畫跡簡而意淡,如漢魏六朝之句。
在海外,中國文化的學習環境不理想的主要原因,是家長對孩子缺乏引導,海外的中國畫藝術教學也很尷尬。孰不知,中國畫藝術不單純是毛筆畫墨線這麼簡單,學習的過程是了解中國文化的過程。中國畫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文化味」,外人永遠品味不了,這種文化享受不是物質的,而是精神的。
記得上世紀80年代的一天中午,筆者和兩位同事一起午餐,大家興致很高,都是讀書人,難免之乎者也一些,大家建議買些酒助興,沒有下酒菜也沒有讓大家掃興。一位同事從牆上拔出一根生鏽的鐵釘,每人一口酒,吸吮一下鐵釘,談天說地,藉古喻今,盡情說笑,文縐縐的古語和現代詞彙交織的場面,至今難忘,那種心情要比現在大酒店裡的酒海肉山愜意多了。
「怒畫竹子喜畫蘭」,竹子、蘭花到處都有,可經過中國畫家的毛筆、墨線、宣紙的作用,此時的竹子、蘭花不再是生物性的竹蘭了,而是有了另一種生命含義,有了人文文化。中鋒用筆畫成的竹竿、竹葉、竹節、蘭葉,憋一口氣後畫就的筆墨暢快,如同酷暑中一杯冷飲,空心竹子的「虛心」,堅韌竹節的「節制」,淋漓瀚墨的竹葉給了人們那麼多的展示、發洩平台,這種發洩要比脖筋暴突的嘶啞歌唱文雅和痛快多了吧!蘇東坡、鄭板橋都有「興之所至,故發一竿竹」的感慨,這種感慨要比「酒裡乾坤大」或廣場舞更喜意綿長、永恆且欣欣然。
中國的藝術家們就是善於借用自然界的物象,抒己之思、之想,期盼的是和讀者心靈互動,以畫為平台,用畫中的「密碼」能和讀者交流,何等快慰!
俞伯牙遇到鍾子期的欣喜是中國畫家們所祈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