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夜—— 憶一隻野鳥的最後容顏

「蘇迪勒」颱風花蓮登陸，入夜後全台籠罩在暴風圈中，風狂雨驟、聲勢驚人。對島上的生靈而言，從樹木花草、鳥獸蟲魚到2,300多萬子民，不分物種類別、藍綠老少，大夥共同迎接一個老天發威的夜晚。

平常「人定勝天」的口號喊得震天價響，但遇到老天示威，人類就顯出有限、渺小的原形。

雖只是個中型颱風，但隨著陸上警報發布，家家戶戶如臨大敵。平常熱鬧的市街，人跡消失，不管金窩、銀窩或狗窩，「家」是躲避風雨最好的歸處。

眾鳥群聚老榕樹

這一夜，照例睡前誦讀《轉法輪》後，早早熄燈就寢，希望一夜好眠，天亮時風雨遠去、島嶼平安。但酣睡中被一聲巨響驚醒，陽台的樹不敵強風倒下，睡意全消，倚窗放眼屋外，只見傾盆大雨從天而降，狂風怒吼，老天在黑夜裡嘶吼。

這時青山綠水的台灣是什麼面貌呢？天地變臉、山林失色，像一隻狼狽的落湯雞吧。想不到風雨來的如此兇猛，隨著夜色加深更加瘋狂。視線從陽台移向屋外，空地上原先有幾株結實纍纍的高大木瓜樹，已失蹤影，癱在地上。路邊的一大片竹林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似在無助喊救命，失去平日的優雅挺拔。

對街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榕樹平日是眾鳥群聚之所，樹下仰望綠蔭深處，隱約可見綠繡眼相約築巢，非常熱鬧，白天路過聽鳥兒歡唱，有如天籟。但在蘇迪勒肆虐的黑夜裡，大榕樹不是鳥兒的避風港，只見它自身難保，粗壯的枝葉張牙舞爪對抗狂風暴雨，展現掙扎求生、奮力不屈的姿態。據最新科學研究證實植物和人類一樣有意識和知覺，看大榕樹如此勇搏風雨，挺立不倒，是否它一心要為鳥兒留安居之所？

然而一夜折騰下來，不知將傷了多少元氣？能否搏鬥支撐到黎明？但願它能安度凶險，一棵樹倒下，是多少鳥兒的家破人亡？

天人永隔的一面之緣

不知平日在樹上啁啾的小鳥那兒去了？牠門安好嗎？弱小身輕的牠們如何熬過大自然的無情考驗？

天威難測，人間多難，飛禽的世界也一樣，不是每隻小鳥都能平安長大。記得有一年颱風後經過五虎崗校園，瞥見地上掉了個破損的鳥巢，定睛細看，巢邊躺著一隻沒了氣息的白頭翁，濕透僵硬的小小身軀，羽翅未豐、雙眼半闔、嘴啄大張，落巢一刻生死瞬間的驚恐猶留臉上，生命的最終如此定格，至今想來猶令人心痛。

而更心痛的應是哺孕幼雛的鳥媽媽，不測風雨中巢毀子亡，求救無門，當下張惶失措的急和痛何嘗不是人間至悲寫照。懷著滿心不忍將來不及長大的小鳥埋在一株美麗的鳳凰木下，讓塵歸塵、土歸土。雖只是天人永隔的一面之緣，但小鳥留在世間的最後容顏，此生難忘。

有此際遇，再見樹林，眼中看到的不僅是美麗的風景，更是小鳥安身立命的家園。樹在、巢安、小鳥才幸福，人間才美好。樹倒、巢落、鳥散身亡，是世間的不吉。

從生態學的角度看，鳥類的興亡是人類文明指標，愛山、愛樹、愛鳥、愛大自然的一切，就是愛人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