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少年與畫家的對話
昨天放學後,在鄉裡的藝術學校畫展,當我看到那對輕靈的眼珠時,就認出是那間學校裡吹長笛的姐姐了。畫裡的她,長笛橫貼嘴上,靜靜地望著前方,一種熟悉的親切感悄悄向我襲來,讓我不得不佩服那位畫家的功力,一時激動地想找個人說話。畫家叔叔,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您,可是您也畫了那麼多畫,怎麼都不曾給我那樣的感受。
畫家叔叔,您知道我喜歡吹嗩吶,剛迷上這尖尖長長的玩意兒時,就成天將它帶在身上,想到就吹兩聲,興致來時,跑到田野裡狂嘶亂吼,把太陽吹成了月亮,才肯回家吃晚飯,連您在村裡的畫室內也聽到了。畫家叔叔您可知道,我只要把嗩吶朝向天空,聲音要飆多高就能多高,要拉多長就有多長。連廟裡吹嗩吶的老師傅聽到了,都把我拉到廟會的樂隊裡去,當然我就越吹越起勁了,村裡的人都知道有個吹嗩吶的少年。
直到有一天黃昏,我又在田野裡吹嗩吶,這位畫裡的長笛姐姐出現在向日葵花田間,微笑著從田埂那端走來,我以為她是被我那嘹亮優美的嗩吶聲吸引而來,想不到她卻指導我吹奏的原理,教我如何換氣,如何控制聲韻的迴旋,還說最重要的是「演奏家隨時要保持一顆純淨的心」。她平靜的神情與廣闊的心胸,使我如沐春風。那時,我才知道音樂裡還有這樣的境界。
我慢慢地咀嚼著長笛姐姐的話,才領悟聲音飆高不是功力,拉長也不神奇,心靈純淨了,吹出來的聲音自然意境深遠。後來,廟裡那位吹嗩吶的老師傅也拍拍我的肩膀,誇我吹得更舒暢了。畫家叔叔您應該還記得,去年田裡番薯收成時,我在縣裡的音樂比賽拿了第一。我說這些也順便要告訴您,那張畫確實很奇妙,畫家叔叔,您的畫裡怎麼就找不到這樣的感覺。
那張畫讓我發覺油彩真的很厲害,被畫家塗抹在畫布上,悠揚的聲音就從長笛姐姐手裡晶亮晶亮的笛孔中流瀉出來,長笛也被賦予了生命。畫家叔叔,您該去瞧瞧那張畫,一定會有這種感覺。
好傢伙!一張油畫竟讓你如此激動,你也真是坦白得可以,可把我這個鄉土畫家損透了,真想拿油彩把你塗得滿臉滿嘴。我也要坦白地告訴你,以前你吹嗩吶確實吵人,可現在變得悅耳動聽了,原來是這個道理。
聽了你這一串嘮叨,卻發現你這傢伙渾身都是純真稚氣,我們搞藝術的,追求的不就是那一片童心嗎?看來,我也必須純淨自己,下一次讓我畫你吧!讓你瞧瞧我的功力,嗩吶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