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師說故事】 老榕樹的回憶

墾丁國家公園的一條登山步道旁，有一棵老榕樹，記不得多少歲數了，已經老得結不出果實，樹枝也提不起勁，低垂得難以攀爬；但是登山的人們很喜歡它，在樹下設了幾張石桌椅，如此一來山友也有個可以短暫休憩的好去處。在山腳下遙望，好像一座戴著綠高帽的涼亭。

昨夜的一場大雷雨威力驚人，在老榕樹的記憶裡，數得上前幾名，老榕樹拖著年邁的身體苦捱過去，慶幸自己再度活轉過來。

清晨的陽光灑得大地一片金黃，森林很快恢復朝氣，老榕樹的身旁頓時熱鬧起來。它長久渴望的熱絡景象再度降臨：白頭翁帶著大批同伴來看它，順便享受它賜與的新鮮果實；松鼠帶著孩子們在它身上爬上竄下，玩起捉迷藏遊戲，逗得它老人家笑呵呵。

在充滿喜樂的氣氛裡，老榕樹依稀看見一大群登山客不在樹下休息，而是井然有序地將它圍成一個大圓圈，好像為它慶生一般。老榕樹開心極了，一時興起，忘了經常酸痛的四肢，在觀眾的要求下，應該說是自己的堅持下，手舞足蹈地訴說它早已說過千百遍的成長故事……

百年前往事

百年前的一個清晨，山一樣高，天一樣藍。就在對面的山頭，一顆成熟的果實正與兄弟姊妹們嬉鬧，突然一大群山雀飛過來，一陣吵雜聲後，果實突然看不到湛藍的天空，慌得心裡大叫，卻沒有人聽見！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洗禮，久違的天空突然又出現了，果實蛻變成種籽，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那裡沒有兄弟姊妹們，只有孤伶伶的自己。

夜晚的月色皎潔，星光燦爛，螢火蟲在四周閃耀柔和的光芒，附近靜得只剩昆蟲演出的協奏曲。小種籽對著流星許願，希望這裡可以成為它的新家。

次日清脆的鳥叫聲把它喚醒，溫暖的陽光輕撫大地，小種籽啜飲甘甜的露水，幻想著自己一天天長大。

經過了幾次冬天，小種籽覺得自己愈長愈高壯，但身旁贏過它的植物比比皆是，於是小種籽跟它們打賭，一起玩「誰長得最高」的遊戲。大家拚命從根部吸收養分、用葉子啜飲露水；但這種成長方式仍有限度。後來小種籽發現一個奇特的共生現象，就是植物的高度不在於自身努力，而是與其他動物之間的微妙互動關係。於是小種籽登高一呼，拚命吸引小動物們來到它身邊，組成一個大家庭，不知不覺，小種籽已成為這座山頭最高、最壯的一棵樹。

百年後獨我

物換星移，當年比賽的同伴們一一被歲月帶走，小動物們也來去匆匆，隨著年紀愈大，愈感到孤單。

手腳漸漸不聽使喚，也長不出甜美果實，夥伴們逐漸遠離，日盼夜盼，希望它們可以回來團聚。今天終於如願以償，這一切都得感謝昨夜的那場大雷雨，好像打開了命運的枷鎖，讓它重獲新生。

「爺爺，你看，前面那棵老榕樹倒了！」一位腳程快捷的小男孩走在登山隊伍前面，第一個發現。

「嗯，好可惜喔！那棵充滿回憶的老榕樹，從你爺爺的爸爸在世時就有了，可能經不起昨夜大雷雨的摧殘而殞命，山友們，我們一起為它舉行一場簡單的告別式吧！」

熱情的山友們手牽手圍成一個大圓圈，為老榕樹作最後的祝福。老榕樹這才驚覺，原來熱絡的情景只是一場夢，而聽它訴說從頭的就是這群老朋友。感謝他們在它彌留之際還沒有將它遺忘，讓它可以心滿意足地走完此生最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