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口汽水

在外面吃飯，兒子一碗小炒飯吃得難過，一瓶汽水擺在他眼前。我是平凡的父親，跟許多其他的父母親一樣，用飯後的獎賞激勵孩子吃多、吃快。

沒吃完飯以前是不能喝的。

「啵！」一聲，孩子阿公打開了汽水罐，要兒子先喝一口。兒子看看我，我心裡還在磨，最後以眼神示意，意思還是不行。但其實可以，我心想，你很努力了，可以的。

兒子平常在家也這樣，吃飯時總是耍賴口渴得要死，得先喝一口飲料才不會死，有時候我們也不能那麼堅持，孩子便長出聰明敏銳的觸鬚，看看爸媽的眼神、聽聽說話的腔調，就知道能不能再繼續軟土深掘了。

這規定背後，其實是心疼的焦慮，孩子不吃飯吃菜，光喝水喝飲料，小肚子飽了，就再裝不了任何營養。爸媽的心是孩子豢養的，孩子吃不夠長不高跑不快，爸媽的心就強壯不起來。但孩子不懂，以為爸爸是天，媽媽是地，活著就像在樂園，死了都能上天堂，不吃不喝也能成仙。

因為這樣焦慮，所以如此嚴格。但嚴格像鐘擺，有時不到；有時過頭。今天，我想我的神情大約是有幾分的鬆動，只見望著我的一對小眼睛裡風吹過湖水，起了微波，機會恐怕就要浮出水面。他抬頭看看阿公，再轉頭望向汽水，汽水冰透，鋼鐵身軀煙青霧白，剛拉開的瓶口飛著小泡珠，像精靈跳舞。

結果，他的回應竟然是搖搖頭，隨即便低頭扒了一口飯，努力地咀嚼著。當下，我的心在胸腔裡一定晃了一下，才知道，剛剛看著我的眼神，眼神裡那波動的漣漪，是當我兒子的驕傲和理解。◇